润玉醒来是在天界自己的璇玑宫里,他坐在床边抚着额头,内心充盈着满满的不安感,总觉得自己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却又好像并没有失去。
邝露端着托盘进来,看见的就是润玉怅然的样子,她有些心疼,上前轻轻道:
“陛下,您洗漱吧,下过早朝后您还要去一趟花界。”
润玉茫然地抬头:“花界?去那里做什么?”
“回陛下,小殿下在花界。”
小殿下?润玉的脑中现出一个粉嫩的小孩子,润玉不确定道:“我的……孩子?”
“是。”
润玉晃了晃脑袋,记忆中浮现一个模糊的背影,却总也看不清:“孩子的母亲呢?是谁?”
邝露置于腰间交叠的手用力捏着,平静道:
“小殿下是陛下历劫时同凡间女子所生,那女子生下小殿下便去了,故小殿下没有母亲。”
润玉自己确实没有关于孩子母亲的记忆,点点头让邝露退下了。
此时的花界,百花宫里气氛低沉,长芳主坐在诺大的主位上神情哀伤,老胡和丹朱在一旁叹气,彦佑独自占着角落沉默,旭凤紧紧捏着手中的信,用力到纸张变了形。
长芳主开了口:
“就依觅儿的意思罢,把戏做好了,不要让天帝看出破绽。”
老胡小心翼翼道:“真的没法子能救救小淘淘了么?”
长芳主严厉呵斥:“老胡!”觉察到自己语气有点急,长芳主叹了口气,“你不是和旭凤一起去见过斗姆元君了么,这是觅儿的命数。”
老胡压抑着哭泣,小声呢喃:“我可怜的小淘淘啊……”
旭凤甚是烦躁,一步踏出了百花宫,长芳主赶忙出声:
“你要去哪里?”
旭凤停住步子微微转头:“放心,我不会做什么,既然她要瞒,我自会将她的存在抹在记忆里,不会道出一个字。”
最后一句话旭凤一字一用力,末了,他闭了闭眼睛,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个时辰后,润玉出现在花界,长芳主抱着刚睡醒的余鱼迎接,余鱼看见润玉朝自己走来,挥舞着小手向前伸着要抱抱,不断发出‘咿呀’的调子,血缘的亲近让润玉的内心瞬间柔软,快步走过去将余鱼抱进了怀里,余鱼一接触到熟悉的气息便贴着润玉的肩膀不动了,小手努力搂着润玉的脖子。
“陛下,小鱼既安全送到您手中,您回吧。”长芳主的语气里透露着逐客的味道,又隐约含着一丝怒气。
润玉皱眉打量着四周,他总觉得这里应该有一个女子,活泼且天真。
“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女孩?很爱笑,也很爱闯祸?”
长芳主警惕地观察着润玉的表情,就怕那忘川水并未让润玉忘得彻底,好在润玉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没有,我这花界的精灵大多未修得人形,并没有陛下说的女孩。”
润玉点点头,抱着余鱼转身离开了。
天界的众位神仙都知道天帝陛下突然有了儿子,邝露的那套说辞在天界一传,没有人疑虑,反而很高兴天界后继有人,余鱼的身份没有正式公开,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直呼余鱼叫小殿下。
彦佑经常会来璇玑宫看望余鱼,实则是在看着润玉,没有异常的情况下,每次都是呆不久就走,兄弟二人并无机会交谈什么,彦佑也是怕自己多嘴露出些破绽。
润玉每每一闲下来就感觉无比的空虚,且那感觉越来越急切,他开始变得更加冰冷和易怒,一点小错他都能发好大的脾气,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计较什么,最后连照顾余鱼的耐心也失了大半,便将余鱼完全交给邝露和新调来的仙娥照顾。
接回余鱼的第七日,润玉下了凡界,他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仅凭着身体的记忆去了渝州城。
“咦?这不是锦府的姑爷么?可有七年未见啦。”
“是啊,当初不是说去外地做生意去了么?可算是回来了。”
“就是就是,哪个腿快的去锦府报个信儿吧。”
“哎,我去我去。”一少年转身跑远。
剩下的人指引着润玉向锦府走,润玉懵懵地跟着走,他想,他快要知道答案了。
提早得到通知的元喜早就候在了锦府的大门口,看到润玉来,眼眶都红了。
屋内茶香袅袅,元喜仍有些激动。
“五年前姑爷和小少爷突然间就消失了,小姐第二日也走了,锦府一下子空了好多。”
润玉皱着眉头搜寻着记忆,可惜一无所获,他听不懂元喜在说什么。
元喜没发觉,继续自语道:
“我一直在等小姐和姑爷回来,现在可算是盼回一个人了。”元喜抹了抹眼角,期待地看着润玉,“姑爷,小……小姐她好吗?”
润玉很僵硬,又很小心:“小姐?……是谁?”
润玉出口的话让元喜惊吓地打翻了手边的茶杯,他顾不得烫,猛的起身问道:
“姑爷你不记得小姐了?那小少爷呢?你可记得小少爷?”
润玉试探道:“余鱼?”
元喜眼睛一亮,猛的点头:“对对对!小少爷就是叫余鱼,这名字还是小姐亲自取的呢。”
不知怎么,润玉脑中闪过一些字句,他喃喃出口:
“年年有余,岁岁有鱼。”
元喜更猛烈地点头:“对,这是小少爷名字的含义。”
“你口中的小姐是我的妻子?”
元喜这下有点生气了,激动的感情荡然无存,姑爷怎么能忘记小姐呢,他们当初那么相爱,难道是姑爷弄丢了小姐?还是姑爷移情别恋了?元喜越想越生气,怒道:“是!明媒正娶,全渝州城都知道,你娶了我们家小姐,我们锦府锦老爷最宝贝的女儿,锦觅!”
心口突然叫嚣着疼痛,好似拼命想要从胸腔里跳出来,润玉狼狈地起身逃走。
润玉跌跌撞撞地跑回了璇玑宫,他把璇玑宫本就为数不多的人拒之门外,邝露看到润玉的反常,联想到一定与锦觅有关,不敢耽搁,直接去花界报了信。
后来的日子里,润玉除了早朝,剩下的时间都将自己关在璇玑宫里,谁都不理。
魔界,议事殿
彦佑摇头叹息:
“凡界那么大,我没想到他竟能找到渝州城,哪怕再晚几日,凡界几十年一过,那里再没有人能认识他。”
“或许是天意吧。”鎏英悠悠开口。
旭凤一直没有说话,彦佑也没有了办法,谁能料到事情竟是坏在了润玉那边,到底是低估了他对锦觅的感情,索性先不管了吧,彦佑扫了眼四周,问鎏英:
“哎,好像好久没见你们家卿天了啊,她不在宫里么?”
一提起这个就让鎏英一阵头疼:
“早就不知道去哪里野去了,暗中跟去的魔兵都被甩掉了。”
“哈,这小丫头够烈哈,和当初的你有得一拼,那你就不担心么?”
“她好歹是能自保的,无需担心,想必她是去西方了。”
“西方?神界啊?”
“嗯,她是我女儿,在我眼皮底下策划了好久我怎么能不知道。”
彦佑不住地咂舌:“啧啧啧……也是个痴情的。”
“兄长迟早会记起来的。”旭凤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他突兀地笑了,“因为他比我更爱锦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