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喜抚摸着一轴卷着的画,神情伤感:
“小姐没留下什么东西,她走的时候收拾得太干净,衣物首饰这些也都带走了,一点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有时候我都觉得我是做了一场梦,小姐不过是我臆想出来的一个人。”
润玉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
元喜的声音哽咽着:“小姐走的前一日还在做鲜花饼等姑爷回来,明明一切还好好的,结果一早起来小姐就说姑爷带着小少爷走了,她也要跟着走,就是为了留下来跟我说一声。”
润玉:“她说了什么?”
元喜:“小姐说你们这一去可能就不回来了,她把锦府和樘樾居都给了元喜,还让元喜好好过。”
润玉:“没有了?”
元喜点头:“我问过小姐要去哪里,她说她要跟着姑爷回姑爷的故乡,元喜就没再问。”
润玉:“她走之前有什么异常吗?”
元喜想了想:“没有吧……”突然想到了什么,元喜点着指尖,“小姐走的前一晚姑爷醉酒后,小姐有偷偷将剩下的鲜花饼处理掉。”
润玉:“鲜花饼?为什么?”
元喜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大概是坏掉了吧。”
润玉:“怎么处理的?”
“就……就埋在院子里了,埋得还很深。”元喜指着花园中突兀的一小片空地。
确实是突兀,那一片花圃种着大片的蒲公英,空出来的那一小片地竟是寸草不长,润玉起身走过去捏了一点土放在鼻前嗅,让他大惊,竟有忘川水的味道!
原来如此,忘川水不是凡物,这人间的花草接触到这阴森之物自是不会生根发芽。
忘川,足以让一人的过往痕迹皆化为乌有,哪怕再深刻的记忆都会消失,可是,为什么是忘川?那个女子,据说是他妻子的女子,他记不起来的女子,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和目的哄骗他吃下掺了忘川水的鲜花饼的?她想让他忘掉他们的过去?难道她宁愿来生再不与他想见吗?
润玉缓缓起身,这突如其来的结果让他头晕目眩,他踉跄了一步扶住凉亭的柱子站好,转身离去的时候走得很慢很慢。
元喜跑过去拦停润玉,将手里的画卷递给润玉:
“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小姐是怎么回事,这些年我托人寻了许多地方都没有找到小姐,这个画卷,是我拥有的唯一一个和小姐有关的东西了,当年见过我家小姐的画师也去了,这个留给姑爷做个念想吧,我想,有一天小姐也许会回去找姑爷,那个时候烦请姑爷告诉小姐,元喜好好地守着锦府和樘樾居呢,这里永远都是小姐的家。”
润玉颤抖着接过画卷,点点头走了。
元喜抬头将眼泪憋回去,轻声道:
“也不知道元喜有生之年能不能盼到小姐回来了……”
知道了事情的根源,润玉愈发沉默,原本想过索性就依锦觅的意思这么忘了吧,再也不要想起来,可这么想的时候,他的心口处就泛着细密的疼痛,原来即使忘记了那个人,他也不舍得放弃任何一丝能够想起的机会。
那副画被润玉摸索了好多遍,每一次看都愈发熟悉和亲切,心里的爱意和柔软油然而生,他想,他是爱她的,后来,润玉每日都在一点点化解体内忘川水的效力,然后一点点地记起有关锦觅的过去,喜悦的,悲伤的,那些片段让润玉想要记起更多,强行运功化解让润玉支撑不住,吐了好几口血。
彦佑和丹朱劝了好多次都没用,有一日,旭凤来了,他说:
“你跟我打一架我就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
润玉不为所动,绕道离开:“不必,我自己会想起来。”
旭凤转身看着润玉的背景,高声道:“锦觅是在我怀里走的,你不想知道她走前说了什么吗?”
润玉脚步一顿,转过身来,冰冷的脸上现出震惊和嫉妒。
润玉同意了旭凤的约架,这一打润玉用足了力气,旭凤知道他心里有气,陪润玉淋漓尽致地打了一场,肌肉的撞击声,衣摆的甩动声,倒在地上的闷哼声,足以看出激烈程度。
旭凤躺倒在地上大喘,连连摆手说不打了,润玉勉强站立着,脊背挺得笔直,一只手负在身后。
“说吧。”
旭凤喘了好几口气才平稳呼吸,他抬了抬手:
“没力气说了,你回去看魇兽的梦珠吧,那家伙昨晚趁我不注意偷吃了我的梦境,被我发现后溜得太快,我没抓到它,那里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润玉转身消失在原地,旭凤呆呆看着天上流动的云朵:
“锦觅,对不起,我尽力了……”
紧闭的璇玑宫内,润玉将手里的梦珠触破,画面立时显现在眼前。
旭凤捏着发皱的信纸现身锦府,熟悉地推开一处院落的房门,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摆设也没有,好似这里从来没有住过人。
他转身向前堂奔去,路遇元喜,他用力抓着元喜的胳膊:
“锦觅呢?锦觅在哪儿?”
元喜被这架势吓到,有些结巴:
“小……小姐和姑爷走了。”
旭凤自是不信,连忙问:“什么时候走的?从哪个方向走了?”
元喜哆哆嗦嗦地指着门外:“好……好像是后山。”
旭凤放开元喜随即消失在原地,元喜楞楞地揉了把眼睛,咽着唾液颤道:“我……我这是在梦游吗?”
旭凤瞬间就到了元喜说的后山,那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中站着一身红色锦服的锦觅,旭凤大喊:
“锦觅!”
锦觅笑着回头,身子却是缓缓向后仰去,旭凤用尽力气奔过去,在锦觅落地的瞬间捞到了自己怀里。
多年前的一幕同现在重合,心痛占据了全部感官,旭凤颤抖地抚上锦觅的脸颊:
“锦……锦觅……”
锦觅努力扯出笑容:
“想不到,我再一次逝去还是在你怀里。”
旭凤满脸泪水地坚定道:
“你别怕,我这就去帮你找润玉过来,你等一等,我知道你想见他。”
锦觅紧紧地揪着旭凤的衣袖,极其用力。
“别……别告诉他,这一次……真的是……是永别了,他要……要好……好……活着……”
旭凤隐忍着哭泣,只一声声唤着锦觅。
锦觅笑了,她抬手擦了下旭凤的眼泪:
“凤凰,你的怀里很温暖,谢谢你,陪我走了这一程。”
锦觅转头看向天空,从指尖开始慢慢化作轻烟,她笑着喃喃道:
“你要幸福啊……”
怀中一空,旭凤抬头,那阵轻烟散着金光飘向西方的天际,凡间,下雪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