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每次与这人亲近，总会生出不可自抑的痛楚？小妖自负天性豁达，这样时时忧愁善感，非她所欲，却难以力抵。勿怪周坤逸那日诱杀于他，唯一念头便是剜出那颗心，令赤霄剑毁去了事。自他怀中抬头，室内灯光辉煌，映出眼前多情风流眉宇。泰阿所说的前世，与这时所忆及的点滴，再不似与她无关。一帧帧，血腥淋漓，触目惊心。如周坤逸所问，因何心甘情愿，将夫婿拱手让人？因何……连自己性命都不要，换此人重生？于她，这人当真……值得？这颗心的主人，都曾经历什么，若剜出来，见得的第一面，它，会与她说什么？
怀拥软玉温香，明媚芙蓉面颊尤缀晶莹泪珠，情人娇羞带怯眸光凝滞在他处。通体血液为此刻沸腾，可是，他并未能听得她一丝半缕思绪。房中光线忽然由明转暗，她偎近了，流香四溢的丰腴青春娇躯密合他胸膛，唇，在他耳畔鬓间游移厮磨。妖灵，果然深谙惑人之道。一瞬之际的肌肤相亲，令他的躯体迅疾变化，翻身将她覆在身下，双臂本能收紧，箍住猎物。
她手中的水杯应声跌落，液体被毡毯无声吞噬。可是，谁在乎呢！微凉的指在他胸口摩挲，解了束缚，从他颈间锁骨一点一点侵入衣襟，环在他腰背之上。这时，小妖仰首，温香气息拂在他颈间肌肤，酥痒得很，听，她在唤他，柔声娇嗔：“陛下，千年弹指，良宵难得，何必还要苦苦等候......”
那颗心，为这一句剧烈翻涌炽热，温热酸楚的滋味，再无人比他清楚明白。两千年了，昆仑虚洞中立下的誓言，犹在耳边，一夕，甘心吗？也许一瞬，也许无尽，如何，才能如愿？
“觅儿......”他喉间干涩凝噎，有无意流露的凄凉，想说，随我回去，如当年，一切不变......奈何，怀中人体香如蚀骨媚药，不过指肤黏腻，躯体百骸便似雪遇了火，径自酥化去了。她在他唇上，辗转悱恻，如泣如诉：“陛下，与我双修，教我......”
莫说凡人，便是修行万年的仙者，如何抵挡如斯媚惑？他叹，谁让他深陷其中，甘心命抵......
原来，梦中的鳞甲，是真的。掌心贴覆的那片肌肤正簌簌蜕化，一片片半月状甲壳质化，规则紧密排列，自他胸口向外蔓延。暗夜中，昏黄光线下，只见肩颈面颊也渐现青蓝之色。小妖唇间吸得一口寒气，这人额际，竟有蜿蜒凌厉兽角恣意腾生......
指尖抚挲她眉间耳际，闻得浅笑：“觅儿怕了？”
若是，也迟了。那双尽覆密鳞的手臂探入袍中，她的肌肤只觉湿冷，眼前人分明姿容温柔秀美，肢体气力却不容小觑，极缓地，那件袍子自她身上褪去，他贴紧她下腹。什么是双修？小妖骇然，被抵住的那一处有源源不断电流一波波袭至神经末梢，胸肺，那块曾经剜去的虚空，因与他紧密贴合，有深深颤动感应......
谁的喘息声萦绕不去，谁的颧骨泛着桃花，最销魂荡魄时，他授予她诀窍。额际相抵，彼此灵照盛绽金光，如春蚕吐丝，将两具躯体缠绕缚茧……
狭长的沙发并不足以供两人共眠，但他不愿放手，不愿起身，连须臾分离也不忍。两千年了，他等了那么久，到今夜，方得这一夕相守，可得交颈厮磨，并头而卧……
银色鳞甲逐寸隐去，闻得沉实的呼吸声。碧绿的萤光为她召唤，自窗户缝隙钻入，一只只，悄无声息悬浮在他后背。泪水婆娑，视线朦胧，前尘入梦，爱欲痴恨，辗转浮现。怎愿将美好肉身赠与他人，连情深相许的夫婿也双手奉上？为何舍弃那颗心，黯然逝去？只因，他，从未......爱过她！
爱，是什么？虔诚坚贞的爱，无中生有，曾经有过的缱绻缠绵，到头来，也不过尽成过眼云烟。当年的那个小妖，已经死去。今日的小妖，何须留恋？前尘种种，她倾尽所有，换来什么？他又为何非她不可？不过，只是因为，她可令他长生，是某一人的替身。萤虫……越聚越多，渐成锋利刀刃，轻轻，抵在他全无提防敞露的背。
锋刃对着天帝心脏位置奋力捅下，刹那间睁开的眼中悲恸欲绝神色叫她莫名痛悔难舍，可更令她不能置信的，是那绽开的血窟窿中有猩红光芒盛放，飞虫受光波所蚀，竟极速灼烧腐烂，消弥殆尽。怎么可能！太震憾，以致他双掌钳住她的颈项，她都不曾想起要逃。
最毒妇人心！自然界里，一夕欢好后，将雄性一并猎食的雌性生物，不知凡几。更何况，她觊觎的，不止他的权柄，更有修为。这当下，只要他略施绵力，她必小命不保。可是，天帝悲从中来，个多时辰前婉转柔媚的女子，原来只是曲意承欢么？将小妖牢牢扣在身下，后背的伤正迅速愈合，唯独，肉身的痛楚太清晰……一次次，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她。那些液体自他眼中跌坠，溅在她面颊，化作无数细小珠子零落四散。“……为什么？”
为什么？她也问自己。既然不爱，自然也不会恨，更不会觉得痛。但为何见了他眸中一汪湿润乌潭，竟失了气力？
外间骤闻警钟尖啸刺耳，有人奔过来奋力拍门，呼号逃生。发生了什么事？不必转述，窗外滚滚浓烟喧嚣蒸腾涌上来。人界多的是这样的天灾人祸。天帝起身更衣，去至窗沿，仅一眼，他冷声道：“那人活活烧死在你房中。”
小妖取过睡袍掩住身子，一抬头，见得一双冷眸，面不改色，她道：“若他不心生妄念，自然不会死。”
如对他一般。天帝面色一沉：“你做了什么？”
“反正他们不会放过我，那人也须向上面交差，用他自己的尸体，刚好！”小妖入了浴室，任整座酒店警报长鸣，她施施然沐浴更衣，方才现身。待天帝开了房门，酒店侍者已心急如焚，迭声催促：“……火势凶猛，酒店致以万分歉意，给贵客造成不便……”
二人状若如常，一前一后随住客自安全通道离开。混在人群中，站在酒店前广场，晨光冉冉，看消防车救护车警车赶至。小妖冷笑，拧身就走。被他扣住肩膀，一回头，她道：“陛下，后会无期！”
天帝便问：“去哪？”
“自然是回苏州城。”
“与你同行之人死在你房中，你以为人界会放过你？”
“有这一遭，谅他们也不敢声张，”小妖笑：“若敢再来，我自有办法对付他们。”
那酒店中突起的灾祸，多少人灰头土脸逃窜，不知有无池鱼殃及，小妖毫不在乎，翩然离去。这一夜，他以为她在他房中安睡，事实上，她都做了什么？
邝露拨开人群，趋近了，轻语：“陈琰下令要杀周坤逸灭口，命人将她弃尸半途。”
而那人动了心思，与其暴殄天物，不如……天帝深吸口气，眸光游移，目送那渐行渐远身影。当年，那一个无时无刻守在他身后，为他筹谋，为他戒备，如今，她再不需耗费心力，顾虑重重……到底，她已获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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