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程咬金把杨玄感斩为了两段。后面徐茂公一干人都到了,打开囚车,杀散从人,取过金盔龙袍,请李密上辇回城。李密道:“小人可一时误犯不赦之罪,多谢承蒙诸位相救,愿为小卒,即感足矣,焉敢出此异望?”程咬金道:“不要多逊了,我不愿做皇帝,你老实些罢。”李密心里知道,程咬金乃瓦岗寨的混世魔王,便大吃一惊,便跪在地上推辞道:“小人的性命乃陛下救的,来不及报陛下知遇之恩,怎敢篡逆陛下的王位呢?”
程咬金喝斥道:“朕让你做,你就做,不然朕要斩了你!”吓得那李密惊慌失措。徐茂公过来劝道:“天数已定,请主公不必多虑。”李密喜出望外,上辇回到了瓦岗寨。程咬金击鼓,众将俱更朝服,请李密升殿设朝。众文武参贺已毕,降旨改天年,立国号为西魏,自称西魏王,改瓦岗寨为金墉城。程咬金把家眷移出外府,另居别第。
当下李密下旨,敕封徐茂公为护国军师,魏征为大丞相,房玄龄为御史台、杜如晦为枢密使、蔡建德为翰林院大学士、秦琼为飞虎大将军。程咬金听说,把舌头伸伸道:“啊唷唷!老虎会飞,不知要吃多少人哩!”敕封邱瑞为猛虎大将军,程咬金说:“好凶,老虎猛起来,是无敌的了。”敕封王伯当为雄虎大将军,程咬金道:“咦,雄老虎吃饱了,商量打仗哩!”敕封程咬金为螭虎大将军,程咬金说:“啊呀完了!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加一个痴字!”李密说:“程王兄,螭虎之名,无敌之勇,不是痴呆的痴字。”又敕封单雄信为烈虎大将军,其余众将封为七骠八猛十二骑将军,大开筵席庆贺。
到了二月,李密下旨攻取五关,杀上江都,捉拿昏君炀帝。加封秦叔宝为扫隋兵马大元帅,金墉都招讨,封程咬金为正印先锋,拜徐茂公为行军护国军师,邱瑞为头运粮草官,单雄信为二运粮草官,天保大将军裴元庆为三运粮草官。其余众将,悉令随征。裴仁基协同魏征、房玄龄、杜如晦守国保驾。兴兵三十万,浩浩荡荡,杀奔临阳关而来。
次日,秦琼升帐下令:“谁敢领兵抵关出战?”闪出程咬金应声道:“小弟愿意前往。”秦琼说:“那尚师徒多谋之士,须要小心在意。”程咬金应声得令,立即提斧上马,抵关讨战。早有大隋探马报人帅府:“启禀元帅,西魏将在外讨战。”尚师徒闻报,亲身披挂,手执提炉枪,上了风雷豹,出关抵敌。一见是程咬金,便大喝一声道:“你这混帐的呆人,怎么放着皇帝不做,倒把皇位禅位让与别人做,却又领兵出战,分明自来送死。”程咬金说:“你家爷老子性子是这般的,老子就是不喜欢做皇帝,便不做了,与你有什么相干?如今情愿做先锋,出阵交兵,好不躁皮,故此领兵取关。你若知事,快快下马投降,免得爷爷动手。”尚师徒闻言,喝斥道:“你这呆子,说这无气力的屁话!”程咬金听说,笑道:“我承蒙主公新封为螭虎大将军,不是什么呆子。若说无气力,你来试试你爷爷的家伙看,便晓得了。”说罢,把宣花斧一举,叮当一斧砍来。尚师徒把提炉枪一架,晓得他只有三斧厉害,第四斧就无用了,连忙把枪架住他斧头,就把这匹坐骑领上痒毛一扯,那马两耳一竖,哄的一声吼,口中吐出一道黑气来。那程咬金的坐骑一跤就跌倒,四脚朝天,尿屁直流,把程咬金掀下马来。
尚师徒喝一声:“与我拿下!”两下众兵把程咬金绑入关中去了。西魏败兵报进营来:“启禀元帅,先锋程将军被尚师徒活捉进关去了。”秦琼闻报,大吃一惊,正要发兵差将,外边报进去解粮官邱爷到了。秦琼命令左右请入帐中,相见已毕,秦琼把程咬金被捉的话说了一遍。邱瑞道:“元帅放心,尚师徒乃是老夫的门生。”
当下邱瑞道:“那尚师徒的武艺都是老夫传授的,向有师生之谊,待我去劝他前来归降,必不敢抗拒便了。”正谈论间,忽然,报尚师徒前来讨战。邱瑞说:“他今日前来讨战,老夫即去叫他来。”说罢,即披挂上马,执鞭出营来到阵前。尚师徒一见,横枪在手,口称道:“老师在上,门生甲胄在身,不能全礼,马上打拱了。”邱瑞说:“贤契少礼,老夫有一言相告。”尚师徒说:“不知老师有何言语,门生侧耳恭听。”邱瑞说:“当今炀帝无道,弑父篡位,鸩兄奸嫂,欺娘图妹,以致天下纷纷大乱。可怜生民涂炭,十八各路各自反王改元称号,六十四处烟尘尽起,料来气数不久。贤契何不弃暗投明,同老夫为一殿之臣,岂不为妙,贤契请自熟思。”尚师徒听闻,高叫一声:“差矣!自古道:食君之禄,必当分君之忧。你这些言语不要对我说,只可对那贪财冒禄之人说。我尚师徒忠心赤胆,以报国为事,岂敢窃效鼠辈之行?劝你快快回去,叫那秦叔宝出来受死。我和你往常师生之谊,今日各为其主,只恐举手不容情,不要寻死,枉送性命。”邱瑞听罢,不觉得怒发冲冠,举起鞭来,照头就打。尚师徒把枪架住,微微冷笑道:“老师不要动怒,还是回去罢。”邱瑞哪里肯听,当的又是一鞭。尚师徒发恼起来,举枪劈面来迎,两马相交,鞭枪并举,未及八九个回合,尚师徒把呼雷豹领上痒毛一拔,吼叫一声,口中放出一道黑烟,把邱瑞的坐骑跌翻在地。尚师徒说:“报君以忠,容情便不忠了。”提起枪来,对中咽喉一枪,把邱瑞刺死了。
败兵报进营来:“启禀元帅,邱将军被尚师徒给刺死了。”秦叔宝闻报大怒,带领大小将官一齐冲出营来。秦琼上前叫声道:“尚师徒,我秦叔宝在此特来会你,只是先有一说奉告。”尚师徒道:“有何话说!快快说来。”我和你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比如交锋打仗,或者生擒活捉,或者枪挑剑剁,这便是个手段,死也死的甘心。你却倚了脚力的本事,弄他叫一声,那人就跌下马来,你就擒了,岂是正大光明人做的?如何称得好汉!”尚师徒接口道:“这也说得有理。我今日就不用宝骑之力,有本事的话生擒活捉你来。”秦琼说:“只是还有一说。有心是这样的,索性单对与你比个手段。两下不许暗算,各将人马退远了,免生疑忌,才见个高低。”尚师徒说:“说得有理。”各挥人马,一边退到关下,一边退到营前,两下遂举枪齐起。
正战之间,秦琼把枪一架,叫声:“住着!”尚师徒说:“有本事放出来,何必叫住。”秦叔宝说:“我倘若没有本事,就不与你战了,却是你坐骑作怪,我终不放心。倘若你战我不过,又把脚力舞弄起来,可不受你的亏了?要见手段,大家下了马用短兵器步战,就放手擒捉你了。”尚师徒微微一笑:“也罢,就与你步战。”叔宝就跳下黄骠马,把虎头金枪插在地上,把马拴在枪杆上,取出双锏立着。尚师徒也下了呼雷豹,将提炉枪插在地上,拴缚缰绳在杆上,取出两根鞭,出迎秦琼。两个交手步战。秦琼一头战,只管一步一步往左边退去,尚师徒只管一步一步逼过去。徐茂公瞧见了,急忙命令王伯当如此如此。王伯当便轻轻悄悄趋过了前面,拔起提炉枪,跳上呼雷豹,带转缰绳,加上了一鞭飞跑回到了军营来了。
这秦叔宝手里一头招架,究竟眼快,一眼瞟见了王伯当,他就复败到落马所在,叫声而道:“尚师徒,我和你仍旧上马战罢。”拔了虎头枪,跳上黄骠马。尚师徒一看:“我的马呢?”秦琼说:“想是我一个敝友牵回营中上料去了。”尚师徒说:“嘎!你这干人到底是强盗响马出身,还是这样的贼手贼脚,怎么把我的宝驹盗了去?”秦琼:“你可放出程咬金过来还我,我便还你呼雷豹。”尚师徒点头道:“也罢,就放程咬金还你,须要对阵交换。”秦琼说:“这个自然。”尚师徒于是吩咐军士进关,还了程咬金的盔甲斧马,送出关来。两边照应了,这边还了程咬金过来,我这里放了呼雷豹去。其时天色已晚,两边各自收军。当晚秦琼回营,吩咐王伯当连夜到城东旷野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王伯当得令,同几名军士,备了家伙,带了干粮,竟往城东一株大树底下,掘下一个大窟。王伯当钻身伏在下面,令军士用苇席遮盖了,上边放了一些浮土,然后众军士各自回营。
次日天明,秦叔宝用过的战饭,不带一个兵将,单人独马抵关讨战。尚师徒得报,立即上呼雷豹出城来。两下也不多言,交手就战,将有五六个回合,秦琼半战半败,望东南而走。尚师徒催马紧紧追来,秦琼且战且走,忽然,叫了一声:“尚将军,今日不曾与你说过,却是不要动那脚力才好!”尚师徒说:“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过不扯就是了,不必多心。”秦琼说:“口说无凭。我到底疑碍这匹马,还是下马战好。”尚师徒说:“我下了马,你好再偷。”叔宝道:“你说这样呆话,这里如此旷野去处,离营有七八多里路了,四下没有人影儿,哪个走来偷你的?”尚师徒听说,抬眼望周围四下一看,便说:“也罢,就下马战便了。”二人下马,都将缰绳拴在树上,交手紧战,你来我挡,我去你架。秦琼又是一步步败阵了过去,尚师徒紧紧追逼,不肯放松。那王伯当在窟中轻轻顶起芦席,钻出窟来,将呼雷豹解了拴,立即跳上了身,加鞭走回营去了。
秦叔宝兜转身叫声道:“尚师徒,我和你仍上马战罢。”跳上黄骠,叫声而道:“来来。”尚师徒一看就说了:“啊呀,我的宝马呢?”秦琼笑道:“得罪了。原是有个朋友牵了去了,我却告辞了。”说罢,摆开了马,竟回到了军营去。气得那尚师徒三尸神直爆,七窍内生烟,两只眼乌珠挂出在外,哪怕你叫破天也没干,只得忍气吞声,忿忿回关。
这里秦琼回到了营中,见了呼雷豹,心中大喜,吩咐牵到后槽,急急上料,一面摆酒庆贺。众将吃饭,只见程咬金坐在席上,呼吆喝六,大碗酒,大块肉吃个不住。齐国远看了,微微一笑。程咬金说:“你笑什么?”齐国远说:“我笑你这马换来的,偏要装出许多虎势来。”程咬金听说,爆出两只乌珠,气得做声不得。少停席散,程咬金心里好生气恼,然后说:都是这亡祖宗的,累我受人取笑。走到后槽看看,只见众马都远远立着,不敢近他。那呼雷豹实是马中之王。程咬金走过去,把那呼雷豹带住了,一把将痒毛一扯,它就嘶叫一声,众马即劈劈拍拍,一齐跌倒,尿屁直流。
程咬金摇摇头道:“啊唷唷,为什么这亡祖宗生这几根痒毛?真个厉害,岂不可恶!你看外边好月亮,我且牵它出去,放个辔头看。”那个管马军士忙止住道:“元帅吩咐,不许动。”程咬金说:“放你娘的屁!我程爷爷喜欢,牵去骑骑有何妨碍?”一头说,一头牵。一牵牵出营来,跳上马背,往前就走,走一步扯一扯,那马一声吼叫。咬金把毛乱扯,那马乱吼,越扯越吼,扯得这马头摇尾摆,竟不住的叫嘶。程咬金大怒,益发将这宗痒毛尽行拔掉。那呼雷豹性发,颠跳起来,前蹄一起,后蹄一竖,掀翻程咬金在地,一辔头望临阳直跑。来到关前,守城军士认得是元帅坐骑,立忙出关带进报知。尚师徒大喜,近身一看,却没有痒毛了,凭你扯它,只是不叫。尚师徒道:“虽然不叫,到底是宝骑。”吩咐军士好好上料将养。呼雷豹自此之后,直到秦叔宝倒铜旗时吼了一声,扬州抢状元时节吼一声,美良川大战尉迟恭吼一声,跨海征东时吼一声,这四声之后,永远不叫了。
忽然,听军校报进:“启禀元帅,尚师徒讨战。”这时秦叔宝立即提枪上马出营。尚师徒一见,指大骂道:“你这干贼党,两次盗我宝驹,却将它痒毛拔掉了,使它不叫。今日相逢,决难饶你。看家伙!”照头耍的一枪。秦琼连忙招架。这尚师徒发了恼,使开这提炉枪,犹如银龙闪烁,秦叔宝哪里抵挡得住?回马望北而走。尚师徒大叫道:“哪里走!”催开呼雷豹紧紧追来。叔宝战一阵,败一阵,看看败至下午时分,到一个所在,前面有一条大涧,水势甚险,却是几路山泉聚水流下,十分响亮。又有一条石桥,年远坍颓,仰在涧中,已走不过的了,望到上首,却有一根木桥。秦琼回过头来见尚师徒走得近了,一时着了忙,立即在这坍的冲头上,把马加上几鞭,要跳过涧去。不料这匹马战了一日,走得乏了,前蹄一纵,后蹄一低,腰肚一软,竟扑在了涧中了。那水底下石桥坍在下面,又年远水冲,石头犹如快刀一般,其马跌在石上,连肚皮也破开了,此马焉能还走得动?秦琼半身在水中,几乎跌倒。急忙把手中枪向马前尽力一拄,却好插在石缝里,就趁着力在枪杆上一攀一纵,刮喇一声响,人便纵过了岸,那条枪却别做了两段。这回书名为“撞死黄骡马,别断虎头枪”。
秦琼连忙爬到岸上,尚师徒已从木桥上过来了,秦琼便取双铜在手,准备迎敌。尚师徒见是这般光景,还欺他没了枪马,稳定拿住他,便叫道:“秦叔宝还不快快受死,今日本帅便不怕你飞上天去了。”说得迟,来得快,骤马迎风,耍的就是一枪。秦琼将身一闪,扑蹿在左边,顺手就是一锏,却照马腿上打来。尚师徒忙伸枪一架,拦开了锏,覆手一枪,秦琼又蹿在右边。秦叔宝原是马快出身,蹿纵之法是他的绝技。那尚师徒的枪法虽然高强,却一边在地下,一边在马上,不便施为,怎能当得秦叔宝蹿来跳去,或前或后,或左或右,东一锏,西一锏。那尚师徒恐防伤了坐骑,先要照管下步要紧,心里想道:“这样战法如何拿得他呢?必须同他步战,方可赢他。”遂甲下一看,料想此地他必无人在此,就取过双鞭在手,跳下马,把提炉枪往地一插,拴定缰绳,抡鞭直取秦琼。
秦琼舞锏相迎,两下你一鞭,我一锏,斗了一回,秦琼手里招架,肚里算计,把身子陆续观折转去,背着呼雷豹的近边站定了战。尚师徒一心要捉破绽好擒他,哪里防他别的。秦叔宝猛可的连发几锏,大叫一声:“兄弟们,走紧一步,快来救我!”把双锏往身上一护,就地一滚过去。尚师徒倒缩开了二步,四下一看,不见一个人影。掇转头来,秦叔宝已纵在马上了,连枪连缰绳一拔,双膝一磕:“走啊!”尚师徒连忙赶过来,偏生手内又是短家伙。秦叔宝过了木桥,叫一声:“尚将军,另日拜谢你的枪马罢。”飞跑的去了。尚师徒气得目瞪口开,只得算计自回关去,修书请红洗关总兵新文礼前来助战。
再说,秦叔宝回营,得了枪马,不胜欢喜,众将齐集庆贺,不消说起。岂知秦琼那一日劳伤过度,又在涧中受了这一惊,又饥又湿,回来又多饮了些酒食,塞饥伤饱,次日发寒发热,不省人事,病倒在军营中。徐茂公吩咐了诸将不许妄动,紧闭营门。这正是; 金墉据守何能敌,攻取五关主帅倒!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