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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回 元庆惨遭火雷阵 师徒失机全节义

(白话文)隋唐演义

却说,红泥关总兵新文礼,身长丈二,坐下一匹金睛骆驼,使一条铁方槊,重二百斤。在隋唐英雄榜上的好汉数到魏文通死过了,要算他第九条好汉。那一日得了尚师徒的请书,便将本关军务托付于夫人掌管,自往临阳关而来。尚师徒迎入帅府,备言:“西魏王李密派遣秦叔宝为扫隋大元帅,兵犯临阳,抢我宝驹,不能胜他。因此特请将军到来,望乞扶持。”新文礼说:“不妨,明日待小将出马,只消一阵,包管杀退他便了。”尚师徒欣喜称谢,摆酒接风,一夜无辞。

次日,新文礼全身披挂,提着铁方槊,上了金睛骆驼,出关抵营前来讨战。探子飞报入营,军师徐茂公吩咐紧闭营门,弗与交战。新文礼在营外恶言叫骂,众将官俱都要出战,徐茂公发令禁住,不许妄动。新文礼骂到天晚,只得回关。次日天明,又前来讨战,带了军士一齐抵营发喊辱骂,比昨日更加骂得热闹。一边在此狠骂,不料运粮官天保将军裴元庆解粮到此,望见营外一个长大将军带领许多军士高声叫骂,再细听时,原来是讨战的在此辱骂。裴元庆大怒,叫手下押过粮草在一边,把抓地虎一拍,举二柄银锤,大喝了一声:“何处贼将敢在此无礼!”这一声,犹如青天,一个霹雳。

新文礼吃了一惊,回头一看,却是个小孩子,便喝斥道:“来将何名?”裴元庆说:“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乃金墉西魏王驾前天保将军裴元庆便是。你这厮却是何人?”新文礼说:“我乃大隋朝官拜红泥关总兵新文礼便是。你这孩子何必前来寻死!”把铁方槊一举,照顶门盖了过来。裴元庆把锤往上一擎,当的一声响,把铁方槊打断了一节。新文礼叫声道:“啊呀!”震开两只虎口,带转骆驼,没命的跑了。裴元庆推开抓地虎,随后赶来,城上军士连忙放下吊桥,新文礼上得吊桥,裴元庆一路追了一来,照着马尾就这样一锤,打中了金睛骆驼后屁股,打得如酱油一般。新文礼扑通一声,跌下水去了。裴元庆却待要抢,关城上箭发如雨,因想粮草未曾交卸明白,便回马转了过去。城上军士出来,便救起了新文礼,跌落了两个门牙,尚师徒留在帅府将息。幸而不是内伤,将养了七八天,就也无事。

这边裴元庆回到了军营门前,押入粮草,见过了军师徐茂公,给了收粮回批。裴元庆说已经杀退了新文礼,诸将庆贺。裴元庆又去问候秦琼,当晚置酒。

再说,新文礼养好伤了之后,便与尚师徒商议道:“这裴元庆十分骁勇,只宜智取,不可力敌。不知将军可有什么计谋?先除此人,其余可立破矣。”尚师徒说:“下官有一计在此。此地城南有一山,名曰庆坠山,两边是石壁,中间一条山路,却是个死路。今可派人到此处,暗暗埋下地雷火炮,石壁上边着军士备下筐篮伺候,将军前去讨战,慢慢败入窟中,引他进了小窟,外边就立刻切断所有出路。上边放下筐篮,先拽起将军,然后抛下干柴烈火,着了地雷火炮,顷刻之间将他烧死,则可除去此人矣。”新文礼说:“如此甚是妙计!妙计!”说罢,便派遣人前去布置火雷陷阱。不得两日时间,全都布置已妥当。新文礼手提铁方槊,步行到出城中,却指明要裴元庆出战。

当下探子飞报进了军营。裴元庆闻报,吩咐备马,就要出战。徐茂公止住劝道:“将军且消停一日,不宜出马,今日交锋,决然不利。宁可派一位将军出去抵敌,将军随后还好。”裴元庆说:“军师又来讲一些腐气的话儿了。这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今日不杀新文礼,也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一竟上马提锤出营去了。徐茂公只得仰天长叹。众将齐问其故,徐茂公叹道:“不必多言,这也是个大数难逃。禄马已到,不能活矣。”众将全都各自惊疑。程咬金说:“生死在天。”竟不信这些鬼话。

当下裴元庆出营,抬头一看,见就是前日杀败的新文礼,举锤便打。新文礼挡了一锤,回过身来便走,拽开大步往南飞奔。裴元庆的马快,看看追近了,新文礼又挡了一锤,且战且走,引裴元庆进了庆坠山,直抵窟中。新文礼坐入筐篮,上边军士拽了新文礼上去,就点着干柴火箭撒将下来,发动地雷,一时烈焰飞腾。这件东西可招架得的么?可惜这位巡天都太保,八臂勇哪叱,却该是升天之日,被烧死在窟中,当时年仅十五岁。

新文礼就乘势领兵冲下山来,竟到营前讨战。徐茂公得报便说:“不好了!裴将军命决休矣!众将官可一齐上前迎敌。”众好汉呐一声喊,合营大小将官,各举兵器杀出营外,将一个新文礼轮流厮杀。军中战鼓如雷,将新文礼裹在垓心,齐心用力大战。

且说,秦叔宝病在床上,但听得战鼓咚咚不绝,叫声而道:“秦安,天色已晚,哪处交锋,战鼓甚急呢?”秦安回答道:“想是徐军师在哪里操演人马。”秦琼说:“岂有此理?操演的鼓声,自有徐疾缓急之法,哪有这个声音?”秦安说:“元帅先暂且歇息,不要管他。”秦琼明知道秦安瞒他,便说道:“我歇息得已经够厌烦的了,你可扶我起来略坐坐。”秦安就伸手来扶他,却被秦琼一把扯住抓过来。秦安疼痛得极,像杀猪一般叫起来:“元帅,这为什么?”秦琼骂道:“你这狗才!还不对我说哪里鼓响?你只是瞒我。”

秦安说:“元帅放放手,待我说就是了。只因天保将军裴元庆被新文礼引到庆坠山中烧死了,新文礼又来冲营,为此众位将军一齐出战,在哪里厮杀。”秦琼听闻,说声:“啊呀!”眼珠一挺,昏晕倒了。秦安双手扶定,叫道:“元帅苏醒!”秦琼渐渐醒转,开眼一看:“新文礼这狗头,竟伤了我一员大将,我誓必亲杀此贼。快取我披挂过来。”秦安劝道:“元帅,请耐烦一些罢,如此病重,取披挂又有何用呢?”秦琼说:“多讲!谁要你管!快去取来。你不肯取,我另叫人去取!”秦安没奈何,只得取过披挂来。秦琼走下床来,那两只脚还是瑟瑟抖着。秦安道:“元帅,你看你病的不轻,还是回床歇息为好。”秦琼执意要出战说:“唗!还要多话。快去备马,取我双锏来。”秦安摇了摇头道:“这个光景,如何骑得马,使得锏?”倘若不依他,又要使性。只得牵出呼雷豹,配上鞍,把双锏一条一条捧出来。

秦琼两只手抱了双锏,一步步要上马,一只脚踏在镫上,这一只脚又不住的抖,哪里跨得上?便骂了一声秦安:“狗奴才!还不来扶我一扶!”秦安凑过去,攀着肩扶了上去。秦琼横锏扳鞍,一路才出营门,但见那四下灯球火把如同白昼。众将周围驰骤,喊杀连天。那新文礼在中间左冲右突,大步奔腾。秦琼一见大怒,两眼一瞪,摇身举锏,大叫一声:“众兄弟,不要放走那厮,本帅秦琼来也!”谁知这一声大叫,浑身毛孔多开,出了一身臭汗,身子就松了大半,一马冲进圈子里。众人看见,齐大吃了一惊。新文礼举起铁方槊,正要来打,只见半空中一阵阴风呼呼的罩下来,这里众人朦朦胧胧不见仔细。新文礼却亲见云雾中裴元庆骑着抓地虎,举两柄银锤打将下来。新文礼叫声:“啊呀!”把铁方槊向上招架,却被秦叔宝纵马一锏,打倒在地。众将一齐上前,将他剁为肉酱。

那尚师徒闻知新文礼被围,正领兵来救,也是被众人围住了。徐茂公趁势连夜点兵抢关。秦琼见师徒与众人混战,便唤一声:“尚将军,你关隘已失,何苦如此恋战?你不如归降了罢。”尚师徒回头一看,果见关上灯火通红,呐喊奔驰,遂长叹一声:“罢了,各位英雄且住手,请秦将军听下官一言奉告,不识肯听否?”秦琼说:“尚将军说的有理,本帅怎敢不听从。”尚师徒说:“不才自愧无能为朝廷争气,死有何惜!细观秦元帅,乃当世忠义之士,决不负托。关中寒荆只生一子,年已三岁,托付将军认为继子,感恩不尽。下官随身有四件宝贝,其枪、马二物,已属将军所得,今将盔、甲二宝并送将军,以全物色,伏乞收纳。寒荆小儿,望将军怜而抚之,我尚师徒九泉之下,也得瞑目。”一头说,一头跳下马来,卸落盔甲呈送:“将军请上,受下官一拜。”秦叔宝急忙下马回礼,连声:“不敢,承蒙将军委托,不须挂念,都在本帅身上。但将军还该斟酌才是。”尚师徒道:“大丈夫一言拜托,大事已定,有何斟酌?各位将军请了。”拔出腰刀,一勒自刎。秦琼遂令大兵入关,厚葬了尚师徒,庆坠山收葬了裴元庆的骨骸,托付裴元福一干人马,护送尚家母子,到金墉秦府中安顿。

这时秦叔宝只因除了新文礼,开怀畅饮,病多好了。当下养兵三日,就发兵取红泥关。人马趱行,不一日,到了红泥关,下了营寨。先锋程咬金抵关前来讨战,报入关内,新夫人闻知新文礼已死,又闻有将讨战,心中大怒,全身披挂上马,手提双刀,冲出城来。程咬金一见:“啊唷,异哩!为何女人也会上阵!”不问来由,一马上前,照头就是一斧。新夫人把双刀一架。当的又是一斧,新夫人回马便走。程咬金大喝了一声:“哪里走!”拍马赶了过来。新夫人按下双刀,取出流星锤来,扭回身耍的一锤,正中程咬金的左臂。”啊呀!”程咬金大叫一声,回马飞跑,败入营来。秦琼一看,好似杀不倒的雄鸡,一步一跌,跌进营门。秦琼便问道:“兄弟,何故如此模样?”程咬金摇头道:“好狠婆娘,被她一流星锤打中了左臂,因此败回。”

正说之间,又报进营:“女子前来讨战。”当下王伯当却是色中饿鬼,一闻此言,大喜道:“禀元帅,末将愿前往。”连忙披挂上马,冲出营来,果见一个齐整女子。新夫人见了王伯当,心里想道:“好一个风流将军。”舞刀相迎,两下战无三合,新夫人回马就走。王伯当拍马赶了过来,新夫人按下双刀,取出流星锤,回身耍的一锤打来,王伯当把身一侧,一把抓住流星锤的索子一扯,那马撞个满怀,立即一手扯住了新夫人的勒甲,提过马来,拿回营中,绑在营门口。王伯当进营见秦琼说:“元帅,女将已被末将捆回,乞赐与小弟做了妻子罢了。”

秦琼未来得及劝说,程咬金拔刀竟望新夫人就是一刀,提头走入帐来。王伯当看见,勃然大怒,拔刀竟直奔程咬金,却被秦琼喝令劝住。程咬金叫声:“伯当兄,你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只愁不立功名,何愁无有妻子?此女子已是破身之妇人,那新文礼也是朝廷一个命官,有些名望的,你若纳了他妻子,岂不是坏了他的名望?我如今杀了她,一则成全了新文礼的官箴,二则成全了此女的节操。你却不思想一二,倒来怪我?真是好笑之极,你也做过武状元、文进士,难道倒不如我卖柴扒的?”众人多言有理。徐茂公想里道:“看这匹夫,倒说得是。”王伯当只得罢了。秦琼下令抢关,那关内无了主将,一齐开关投降。秦琼大兵入城,安民已毕,将歇息一天,起兵竟望宁阳进发。

到了宁阳关,下了营寨,吩咐程咬金前去讨战。这宁阳关守将姓孙名叫天佑。他有一种异术,上阵与人交战,他念起一咒,任你刀砍斧劈,鞭打锤墩,都不能伤他,因此人都叫他铁背孙天佑。当下听闻秦琼夺取两关,有一员战将前来讨战,理即忙披挂上马,提刀出城。一见程咬金,便喝斥道:“来将何名?”程咬金说:“我乃金墉西魏王驾前,官拜扫隋兵马大元帅账下、飞虎大将军、金墉都招讨秦帐下前部先锋官程咬金便是。你这厮是何人?”孙天佑说:“俺乃大隋朝官拜宁阳关正印先锋孙天佑便是。你既然领兵到此,破了二关,所向无敌,我如今不与你赌战,只与你赌打。”程咬金说:“是怎么样的赌打?”孙天佑说:“我伏在马上,凭你把什么兵器打我三下,倘若打不死,我便回打你三下。”程咬金说:“妙啊!你可伏了与我先打。”孙天佑连忙伏在鞍上,口念真言。程咬金举斧照后背咣的一斧,崩的一声响,反爆了起来。程咬金大惊道:“不要管他。”照头上一下,也爆了起来。就又斩了一斧,回马便跑。孙天佑大骂道:“世上哪有这样的人,打了人跑了去。”

那程咬金进入了营中,大叫异事。秦琼急忙问何故,程咬金回答道:“这个人叫孙天佑,不与人交战,却与人赌打。我连砍他三斧,犹如砍铁一样,不动一些。”秦琼不相信,于是带领众将亲自出来。孙天佑见了,各通名姓,却又说赌打。秦琼说:“也罢,你伏了与我先打。”孙天佑允诺,仍伏在马上。秦琼见他口动,举铜却不下去。孙天佑叫声:“为何不打?”秦叔宝趁势一下,把孙天佑打做了两段。多是他问这一声,那时却不念咒了,所以就打死了。众将乘势杀入了关中,得了宁阳关。起兵望黄土关而来。

三军正行之际,路旁见有一条白狗,谢映登见了,飞马前来赶捉。那白狗见人赶捉,只见飞风乱跑,谢映登随后赶了过去,不觉赶过三四个山坡。那条白狗就不见了,倒变化成了一位道人,打坐在一块石上。谢映登一看,认得是叔父谢洪。听闻他已成正果,却在此间又得相遇,连忙下马跪下道:“叔父在此,小侄愿同去修行。”谢洪说:“你尘缘未断,如今且去,上过扬州,夺过状元,那时我来度你。”却取一张桑弓,一枝桃箭,与谢映登说:“前去黄土关,那守将东方煌有一件神术,上阵之时,将手向背后一拍,把身体一摆,背上立即生出一只手来,将人打倒,从空拿去。你可将此弓箭前去,他一伸出手来,立即以箭来射之,可以立破。”只见谢映登拜受。谢洪化了一阵清风而去。谢映登上马追上了兵马,一路而行。

到了黄土关,放炮安营,耽搁一夜。次日,秦叔宝升帐,问哪位将军前去讨关。闪出程咬金说:“元帅,末将愿往。”秦琼吩咐道:“前去须要小心。”程咬金答应,提斧上马,抵关前来讨战。黄土关守将神臂东方煌一闻此报,全身披挂,挂锏悬鞭,坐下一匹火炭马,摆开二柄大斧,大开关门出来。程咬金一看,只见一张朱砂脸,两鬓火红须,带一顶猪嘴盔,穿一领铁甲,摆开板斧而来,叫声:“呔!来将何名?”东方煌说:“不消问得,我乃大隋朝官拜黄土关总兵东方煌便是。你这厮是何人?”

程咬金大喝一声道:“你难道不晓得金墉螭虎大将军程爷爷?我家秦元帅在宁阳关九战尚师徒,三抢呼雷豹,智取红泥关,一锏定宁阳。谅你这厮有何本事抗拒天兵?快快下马投降,早晚与我爷爷拿拿斧头,若有些功劳,就与你个把官儿做做。”东方煌大怒,举两斧照头便砍。程咬金拦开了斧头,当的一响,还他一斧。东方煌一架,说声:“啊唷,好斧头!”回马便要走。程咬金推马赶来,东方煌将手向背后上一拍,身子一摇,背上伸出一条手来,望程咬金一掌,就从半空中拿了过去,绑入城中去了。

败兵飞报入营,秦琼闻报大惊,连忙带了众将,一齐出营。见了东方煌这个红脸红须,秦琼十分奇异,便推呼雷豹,摆动提炉枪,一马上来。东方煌不问来由,把双斧劈面砍来。秦琼举枪招架,战了有三会合,东方煌一手举斧,一手将背上一拍,身子一摇,背上伸出一条手来。早被谢映登看见,举起桑弓,搭上桃箭,嗖的一声,正中神手。这手乃英灵所结,中了一箭,就扑咚一响,跌下马来,秦琼顺手就是一枪,便结果了他的性命。大兵杀入城中,救了程咬金,安民已毕,养兵三日,起兵竟犯东岭关,离关十里下寨。这正是;只道黄土能保守,谁知天意失隋炀!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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