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东岭关守将乃是杨义臣,官拜大元帅,有着万夫不挡之勇。他有五个儿子,分别名叫杨龙、杨虎、杨豹、杨熊、杨彪,都有本事。帐下管二十四员总兵,二十余万雄兵。当下闻报金墉西魏王李密起兵,秦叔宝为扫隋兵马大元帅,已抢四关,已打到东岭关了,立即齐集大小众将计议道:“秦琼为扫隋兵马大元帅,十分勇猛,此人只可智擒,不可力敌。”调出众将在关外摆下一阵,周围二十万雄兵把守,中间立一旗杆,用八枝大木头合成一枝,长有十丈。上边放着一个大方斗,那斗有一丈余大,内中坐着四名神箭手,饮食俱拽上去吃。守旗令一员大将,乃东方煌之兄东方伯,有着万夫不挡之勇,身长一丈,黄面赤须,使一把大刀,立在铜旗之下。此阵名为铜旗阵,外又摆着八门金锁,阵内藏绊马索、铁蒺藜、陷马坑,只待秦叔宝到来。他想,秦叔宝自道英雄无敌,决然来打阵,一入阵中,虽有八臂哪叱,也要丧命。只要把此人一除,西魏易破矣。又写一封书,派遣官差到幽州,请罗艺前来保守铜旗。差官奉命,竟前往幽州而去。
却说,燕山王靖边侯罗元帅得了杨义臣的书,大惊道:“原来西魏王李密造反,秦叔宝为兵马大元帅,已夺了四关,兵马已到东岭关,来接我去保守铜旗阵。”立即对差官说:“你且先回,本帅身为元戎,汛地难离,恐边外扰乱,就派公子罗成前去,擒拿反贼便了。”当下罗艺吩咐罗成说:“你去保守铜旗,不可认那反贼为亲,必要生擒见我,待为父的亲斩此贼,不可违令。”罗成应诺。差官谢别,竟往东岭报知。
再说,罗艺立即退进私衙,王妃秦夫人前来迎接。见罗艺满面怒容,有着不悦之意,王妃急忙问道:“相公为何不悦?”罗艺见了夫人,不好十分大怒,长叹一声说:“夫人,老夫不是在夫人面上不悦,只因令侄他也是个名门世族,当初老夫推荐他在唐璧标下做个旗牌官,不料他空有一身本事,不为王家出力,反助反贼为帅。如今他抢了临阳,定了宁阳,抢取黄土关,兵犯东岭。那杨义臣摆下一个铜旗阵,派遣官差来接老夫去保守铜旗。老夫因汛地难离,所以派我儿罗成前去,但恐他反助表兄,故此不悦。”
罗成此番只因母亲在面前,胆就大了,不比在殿上光景,上前叫声:“父亲,此言差矣。常言道:‘桀犬吠尧,各为其主。’孩儿是隋家之将,他为金墉之帅,两下交兵,怎能有为私而坏国家大事?请父亲不必多虑。”罗艺大喜,叫声:“我儿,倘若能如此,我为父的无忧矣!你可速速收拾,立即便动身。”罗成回身走入厢房,王妃夫人随后进来,叫声:“我儿,父亲那话,你却听他不得。你做娘的面上,只有你一个表兄,你前去切不可助那杨义臣,却要助你表兄破阵。”罗成道:“孩儿晓得,但相助了表兄,人人得知;回来见了父亲,却性命难保。”
当下王妃听了罗成之言,便叫道:“我儿,你此去只得明保铜旗,暗助西魏,随机应变;倘若能保得住你表兄,不要回来便了。”罗成领命说:“娘亲,孩儿知道了。”出来收拾了盔甲、马匹、军器,拜别爹娘,不带人马,只同二十名家将,径奔东岭关而来。心里想道:“我且慢往东岭,先到西魏,见过表兄,通知消息,然后到东岭会会杨义臣便是了。”主意已定,径往西魏军营中而来。
再说,秦叔宝见那杨义臣在关外摆下了一座铜旗阵,要主将独打铜旗,急忙请军师徐茂公商议。徐茂公说:“目下未可破阵,我算定阴阳,待等一个人到来,有了内助,那时阵就可破了。”过了几日,军士报说幽州燕王公子罗成要见。徐茂公大喜,同秦琼出营迎接,接入营中,施礼已毕,吩咐摆酒接风。在席间,罗成问道:“表哥曾与杨义臣交兵吗?”
徐茂公接应道:“尚未曾交战。只因杨义臣摆下了一座铜旗阵,外面又有八门金锁阵,兵多将广,要你表兄独打铜旗,故而未敢进兵。如今公子到此,必有所教?”罗成说:“小弟自幼看过兵书,凭他什么阵图,无有不晓,哪怕什么铜旗铁旗!但家知父道表兄不与王家出力,反助西魏为主帅,兵夺四关,命令小弟前来保护铜旗,共助杨义臣,大破西魏。”
秦琼说:“表弟,倘若如此说,金墉兵士难保矣!”罗成说:“倘若认真要破西魏,小弟今日不来了。承蒙母后吩咐,明保铜旗,暗助西魏,表兄倘若打阵时,小弟在内照应,决不让表哥吃亏;若打破铜旗,杨义臣这厮就不相干了。得了东岭关,东都己在掌中矣。”徐茂公大喜道:“公子若为内助,铜旗易破矣。”罗成告别,众将送出营外,带了家将,来到了东岭关外。杨义臣闻报,率大小众将迎入关中,摆酒接风。
再说,单雄信在席上听得罗成言语,心里想道:“这贼种看得我们西魏无人,全夸自己十分本事,使我心内不平。”程咬金从旁看见,知道他饱不平之意,见罗成去了,各散归营,便来撺掇道:“单二哥,你方才听得罗成罗罗苏苏,说许多大话,看得我们全都是无用之人。那秦大哥与牛鼻子老道十分奉承他,他越然说嘴夸能。那东岭关守将杨义臣,他摆的什么铜旗阵,有何厉害?不是我程咬金自己夸口,只要杀奔前去,一斧头就把铜旗打倒,叫他笑笑。”单雄信说声道:“好,妙啊!”到晚,瞒过诸将,也不与秦琼说知道,提了金枣槊,上了青鬃马,出了营门,竟往东岭关而来。来到阵边,大叫一声:“罗子来打阵也!”竟从休门而入。那隋兵叫声:“不好,有人冲阵!”万弩齐发,箭如雨下。单雄信见形势不好,把槊乱打,叮叮当当把箭拔开,往东冲来,要逃性命。那东边哪里的隋兵杀得出来?左冲右突,兵士他围将拢起来。走到西边,那西边地下都是绊马索、铁蒺藜、陷马坑。单雄信大喊如雷而道:“不想我单通要死于此地矣!”
正慌张之间,只见一员隋将奔来,大叫道:“员外不要心慌,随我来。”单雄信听了,只得随了那员隋将杀出,并无拦阻。单雄信叫道:“恩公请通名姓,以后当报救命之恩。”那隋将说:“小将姓黑名如龙,乃鬼门关总兵。当年我流落于山东,承蒙员外周济,赠我盘产费用,使我平安回家,投到杨义臣账下,如今升为总兵,此员外之大恩大德。如今员外因从休门而入,一定是不知阵法,我故从生门领出来。请快快前走,不可耽搁。”单雄信拜谢,上马去了。黑如龙回进军营来,那杨义臣早已得知,十分大怒,传出军令,将放走魏将的黑如龙斩首示众。
却说,单雄信走了出来,心中想道:“我今不到西魏去了,省得受那牛鼻子老道的气,倒不如上别处去罢。”一路思想,不觉走了二百多路。天色大明,远见一所庄子,心想,且到那里投了饭店,吃了早饭再走。说话之间,行到庄前,抬头一看,只见挂着两柄大锤,便问庄客:“这是什么意思呢?”庄客见单雄信生得相貌凶恶,不好十分得罪,陪笑脸答应道:“将军不知,此间太平庄,庄主姓梁名师泰,有着万夫不挡之勇。这两柄锤挂着,有人在马前战得三个回合者,相留酒饭,监行又赠盘费。”单雄信听了说:“原来如此,不知可有人交手过了吗?”庄客说:“并没有个对手。”只见单雄信腹中饥饿,听他说有酒有饭,大喜道:“你进去报知,说外边有一员战将,要马前战到了百十会合,还要把头砍下来。”
庄客急忙到里面的事说与知道。梁师泰大怒,结束上马,出来拿了两锤,大叫道:“呔!狗囊的,你敢与老子大战三会合吗?”单雄信一看,只见此人黑面黄须,青扎巾,石青团花战袍,手执一百六十斤重两柄大锤,有五升斗大,在面前大呼小叫。单雄信想里道:“此人不像善相,不如先下手为强。”把手中槊劈面打来。梁师泰将锤往上一迎,扑咚一声响,几乎把槊打断了。单雄信叫声:“好功夫!”又一槊打了过去,亦又把锤一迎,好厉害!只见单雄信两手酥麻,虎口震开,回马就走。梁师泰说:“你往哪里走!”随后赶来。单雄信说:“你不要赶追,待我去叫我的徒弟来与你比比。”梁师泰说:“师父本事有限,徒弟干得什事?”单雄信正要脱身逃走,又答应道:“我不哄你,你在这里等等,就来的。”梁师泰看他本事低微,住马道:“快去叫他出来,试试咱家的手段。”单雄信应诺,走了有十多里路,来到三叉路口,肚中饥饿,心里想,哪里寻得些东西吃吃便好。只见东边推来数辆车子,有数十余人赶着车子而来。单雄信看见大喜,拍马向前大叫一声道:“留下东西!”举槊就打。军士看见来得凶猛,便放弃了车子,往后就跑了。
你们知道这起车子是什么人的吗?乃是西府赵王李元霸,奉旨各路封王,从明州王窦建德哪里来,要往寿州王李子通那里去的,正从此经过。他同郡马柴嗣昌在马上慢慢而来,听报强人挡路,大怒,拍马而来。单雄信看见李元霸,大惊,跳下马来立着。那李元霸不认得是单雄信,正要举锤来打。柴嗣昌随后也到,看见了单雄信,叫声:“贤弟,不要打,这是秦恩公的好友。”李元霸听说,立即急忙住手。柴绍叫声:“单二哥,为何在此?”单雄信见前面的人是柴绍,连忙上前,柴绍与李元霸一同下马见礼。单雄信便将私自去打铜旗,几乎险些要丧命,幸亏黑如龙相救,遇着梁师泰相敌,因肚中饥饿,故来抢车子,细说了一遍。李元霸问道:“此人在哪里呢?”单雄信回答道:“就在前面,千岁可去试试锤看,只怕比千岁更狠些。”李元霸说:“你先去说知,待孤家去打死了他,你好去吃饭。”单雄信大悦。
柴绍说:“四弟,我与你都是过往之人,与他无仇,不可伤他性命。”李元霸说:“姐夫,你不听得单雄信说,在他马前战得三个回合者,有酒有饭。待我略胜他些,好待饥饿的单雄信吃个醉饱,在秦恩公面上也觉讨好。”柴绍说:“说得也是。”说罢,一路行去,果见梁师泰同了单雄信而来;那梁师泰见李元霸,便对单雄信说:“来的就是你徒弟了吗?”单雄信点了点头说:“嗯,正是。”梁师泰说:“你身材长大,在我的面前经不起一锤,你徒弟这样瘦小,看来也不经起打,让他去罢了。”单雄信说:“你且试试这瘦小的气力看。”说罢,李元霸的马已经到了面前,便问道:“你就是梁师泰吗?”梁师泰回答道:“正是我。”李元霸说:“快过来试锤!”梁师泰大怒,举起百六十斤锤劈面打了过来。李元霸将左手略架一架,梁师泰的锤就打落了,虎口震开,回马要走。李元霸说:“不要走!快留单将军进去吃饭,我去也。”说罢,便同柴绍带转马头,竟往寿州王哪里去封王去了。
单雄信大笑说道:“我的徒弟的功夫如何?”梁师泰按定六神一看,见李元霸不在面前,便对单雄信说:“随我进庄来。”单雄信就进庄去。师泰分付庄客安排酒饭款待,因问道:“方才此人不像你的徒弟,莫不是西府赵王李元霸吗?”单雄信也不答话,吃饱了之后,说道:“你这冒失鬼,老子说与你听。罗子家住山西潞州府四贤庄上,单雄信便是。因保西魏王攻打东岭,不料摆下了铜旗阵,幽州罗成到来,说了大话,我心中不平,私自去打阵图,不料被兵围住,幸亏黑如龙得以出手相救,才会来到这里。只因肚中饥饿,请你战上三合,不知道你自恃英雄,叫此见徒弟到来,你可知道他厉害了吗?我还有个兄弟叫秦叔宝,十分厉害,方才那个也怕他三分。”梁师泰说:“原来是单二员外,小弟不知,多多得罪。”重新见礼,话得投机,方晓得果然是李元霸,怪道他的锤甚是厉害,倘若是走不快,几乎性命不保。吩咐庄客收了两锤进来,再不要卖弄手段,便相留单雄信在家。
再说,西魏徐茂公掐指一算,急忙对叔宝道:“元帅,不好了!今晚青龙星有难,不知如何是好呢?”秦琼大惊,齐集众将,单不见单雄信。秦琼说:“单二哥不见,军师与我快快查来!”徐茂公说:“元帅有所不知,今日罗成到来,口出大言,显见得西魏无有人物倒得铜旗,单二哥是个直性人,他心中不服,私自去打阵图了。”秦琼说:“快些点兵相救。”徐茂公说:“如此黑夜之中,怎好点兵相救?待等明日罢。”
秦琼说:“军师为何说此呆话?”道今晚不救,要等明日,岂非断送他性命了吗?待我自去相救单二哥回来。”连忙披挂停当。正要上马,只见徐茂公说:“元帅不用着忙,单二哥已有天伤星相救,出阵去了。待我今晚再观天象,自有着落,明日差将接他便了。”秦琼坐立不安,连连催促。徐茂公说:“单二哥不到西魏,又要往别处去了,待我派将他去迎接回来。”看罢了天象,已交半夜,暗暗吩咐王伯当如此如此,王伯当领命而去了。
再说,王伯当领了军师之命,提戟上马,出营把马加上二鞭,四蹄发开,豁喇喇飞跑而去。不到下午时分,早到太平庄。只见单雄信同梁师泰出来,见了王伯当,说声:“伯当兄,你为何也在此间?”王伯当说:“单二哥,你好啊!为何昨夜私自出来?元帅好不着急,忧得你好苦,故此军师算定,知道你在这里,因此差弟到来接你回去。”单雄信说:“兄弟,不要说起。昨日愚兄解粮回来,见了罗成这小贼种,好不着气恼。向年庆伯母生辰,受了他一场吃亏,至今心中还不甘休。谁想他昨晚到来,只因秦元帅十分奉承,他又口出大言,说铜旗怎么长,铜旗怎么短,有许多噜噜苏苏。老子当年可是大反山东,我一个人一骑,在黄泥岗杀退唐璧数万人马,哪里在我心上?因此瞒了元帅,私自开兵。倘若杀破了铜旗阵,羞罗成这小贱种一场,出出心中恶气也是好的。不料杀入铜旗阵,果然十分厉害,只有进的路,没有出的路,险些送了性命。幸亏一个好朋友叫做黑如龙,乃鬼门总兵,救了我出来,所以到这里,遇着这位梁师兄。”如此长短,说了一遍。王伯当就与梁师泰相见,相请同行。梁师泰力辞不去,不料李元霸派官差来聘请,要他去做个马前开路将,梁师泰便往李元霸哪里去了。
再说,单雄信、王伯当回到军营来,秦琼接着大喜,摆酒庆贺。次日,徐茂公说:“今日元帅先去探一阵,明日好倒他的铜旗。”秦琼听闻,立即急忙全身披挂,悬锏插箭,手执提炉枪,上了呼雷豹,冲出营来,大喝了一声:“隋兵让开路,本帅秦琼来破阵也!”那隋兵万弩齐发,箭如雨滴。秦琼把枪捻紧,哄的一声,向箭林中冲入阵来,往旗杆边杀进。
那些大小众将齐声呐喊,一齐上前,围拢如铁桶相似,把秦琼裹在垓心。那秦琼使着枪,叮当之声,在内招架,左冲右突,哪里杀得出来?那罗成在将台上,见表哥入阵受敌,犹恐有失,欲待传令收兵,只见那秦琼坐骑呼雷豹也着了急,两耳一竖,鼻子一张,大叫一声,喷出一道黑气,只见那千万马匹一齐扑倒了。只见秦琼一马冲入营来,回到本营,众将一齐迎接。秦琼说:“这铜旗却有些难倒,粗有一丈,高有十丈,上有大大一个方斗,斗内藏着二十四名神箭手,休说倒得来,就近也近不得,纵然近得它,又不许刀砍斧劈,只许锏打鞭敲,这如何能得倒?”徐茂公说:“元帅不必心焦,明日点将,四面杀入,元帅竟去倒旗,包他箭不敢发,自有神人暗助,决倒铜旗,还得一员大将归降。”秦琼听闻,疑信参半。
次日五鼓,徐茂公点将,命令王伯当、谢映登领兵一千,从东阵杀入;命令齐国远、李如珪领兵一千,从南阵杀入;又命令尉迟南、尉迟北领兵一千,从西阵杀入;又命令张公瑾、史大奈领兵一千,从北阵杀入;其余众将,各按方向而入;秦叔宝从正中杀入。那罗成在将台上,见四面八方杀入阵中,下令斗上二十四名神箭手不许放箭,看秦叔宝倒得铜旗否。秦琼一马冲入营来,有杨龙、杨虎催马来战,被秦叔宝架开刀,一枪刺死了杨龙。杨虎回马便走,秦琼取金装锏照背一锏,打下马了过去。竟奔铜旗而来,按下提炉枪,取出金装锏,左手照铜旗用尽平生之力,耍的一铜,双手一合,当的又是一锏。那半空之中,却有尚师徒、裴元庆的阴魂相助,将旗杆往上一拔,秦琼咣的一锏,只听轰隆了一声,震天价响,铜旗竟倒了,跌死了二十四名神箭手。这正是;英雄小将何曾惧,杀入千军万马中。不知罗成如何破敌抢关?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