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盖世雄不喜骑马,善于步战,大踏步来到了唐军帐营,大叫了一声言道:“军士,快叫厉害的出来会会我这法师!”唐营小军飞报进来道:“启禀秦王,今日来了位一和尚,口称法师,前来讨战。”徐茂公闻报,心中吃惊,顷刻之间,双眉紧皱,叫声而道:“怎么好?”众将急忙问道:“军师,几场大战,尚且不惧,今日听闻来了一位和尚,为何便眉头不展,愁闷起来?”
徐茂公回答道:“各位将军,你们哪里知道,我算过阴阳,那和尚就是盖世雄。当初在扬州考武,你们都曾会过他的,怎可不知道他的厉害吗?当初只有七片飞钹,如今却有二十四片飞钹。况他本领又是高强的,倘若还出阵,必要伤我唐军帐营几员上将,所以听闻这位和尚,便知是他相助相州白御王高谈圣,来此洛阳大会,五龙可有一场大战。”
徐茂公正在愁闷,忽然见从帐营中走出来了一员女将上来,徐茂公仔细一看,乃黑氏夫人也。那黑夫人上帐叫声:“徐军师,妾身黑氏承蒙秦王、军师大德,并无寸箭之功,今日情愿领兵出战,把这秃驴活擒进营,以报大恩万一。”徐茂公听闻此言,心里一想道:“妙啊!大凡出兵,最怕妇女。僧道他非有暗宝伤人,则不敢前来会战。今日差番此女出去与盖世雄会战,正相合宜。”遂吩咐道:“盖世雄非同小可,你去须要小心。”黑夫人一声“得令”,上马舞刀而去。白氏夫人与尉迟恭放心不下,愿同出去掠阵。徐茂公也应许。
夫妻三个同出营门,果然有一个头陀,长得形容奇怪,手提水磨禅杖,大踏步向前,高声喝斥道:“呔!你那婆娘,敢来与师爷爷交手吗?”黑氏也骂道:“你这贼秃驴,还不知我女将军手段厉害了吗?”说罢,摆动双刀,飞马就砍。盖世雄举禅杖相迎,马步交战,双兵并举。那和尚要为高谈圣定天下,这妇人要为秦王李世民争社稷。这一场好杀,只杀得那:日月无光神鬼惧,天昏地黑兔狐愁。
黑白夫人二人大战了二十个回合,马打有十八个照面,黑夫人心里想道:“这秃驴果是骁勇,常言道:‘先下手为强,迟下手为弱。’”便虚闪一刀,回马就走。盖世雄大叫了一声道:“哪里走!”大踏步随后赶来。黑氏挂下双刀,身边取出流星锤来,耍的一锤打来;盖世雄将身一侧,正中了肩膀,轰一跤跌倒,大叫了一声:“贼婆娘!好流星锤!”顺手取一片飞钹,往上一丢。黑氏却不看见,搭转马来,正要砍他首级,却不曾提防半空中有一飞钹落下来,叱咤一声,正中后背,翻跟斗跌下马来。白氏早已看见,忙摆动手中梨花枪,化落落一马当先,又大叫了一声道:“秃驴!你敢伤我的姐姐吗?你老娘来了!”说罢,便举枪直刺盖世雄。那盖世雄早已起身,也举禅杖相迎,来战白氏。这尉迟恭随后一马冲出,抢回了黑氏。
再说,白夫人与盖世雄交战,不到十五六个回合,又恐盖世雄善于使用旁门左道,所以早已把飞钹丢起了半空。那白氏见他打伤了她的姐姐,心里却也时时留心,刻刻挂怀,十分提防。早已见得飞钹飞起,明知厉害,回马便走。那一钹也中在背上,幸亏不曾打下马来,早被尉迟恭飞马抢出,救了白氏。只因见盖世雄飞钹十分厉害,不敢交战,败下阵来回到了帐营之中。
李世民见他们夫妻三个出去,倒有黑白二位夫人两个都受了伤,心里闷闷不乐,吩咐退进后营调养。谁知那飞钹系用毒药炼就的,凡是被飞钹所伤者,七日内便要送命,疼痛难忍,饮食不进。二位夫人叫喊了一夜,尉迟恭直服待到了天明,一夜何曾合眼。
李世民升帐,众将排列两旁,军土又飞报进来:“启禀秦王殿下,昨日用飞钹的这和尚又在营前来讨战。”徐茂公闻报,只是摇了摇头失色,下面许多将官心里不服。
当下秦叔宝上前叫声:“军师,就是这头陀盖世雄,末将也曾认得他的,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怕他怎么的?待末将出马会他一阵如何?”徐茂公吩咐道:“使得。但须要小心防他的飞钹。”秦琼说:“得令!”那秦琼提枪上马,出了帐营门外,来到了阵前,不用通名,挺枪就刺。盖世雄急忙举了禅杖相迎。两下大战三十余回合,盖世雄又丢起了飞钹,秦琼要急忙躲闪,但已经来不及了,也是中了一飞钹,便败下了阵来而回。
唐军帐营出马的将官,被盖世雄的飞钹打伤者共有三十多员战将,只有这程咬金暗里使乖,当场设巧,再不做声。还有那尉迟恭,日夜在帐后服侍两位老婆,也不前去会讨战。那盖世雄每日前来讨战,徐茂公也无计可施,只得挂起了免战牌去。盖世雄看见,大笑而回,对五位王反王说了。五位反王大喜道:“他只知道威风无比,哪知今日也有挂起免战牌的时候。”单雄信说:“我们今夜不免提兵前去劫营,管教他尸横遍野神号涕哭,血流成河鬼泣愁。”五反王听闻十分喜悦,道:“驸马言之有理。”传令三军准备停当,今晚前去劫了唐军帐营。
且说,徐茂公正在帐营中议事,忽然,听见传报进来道:“报禀秦王殿下,外边有京兆三原李靖求见。”徐茂公闻报,便喜笑颜开说道:“好了,好了,李药师来了,大事成矣!”秦王李世民与众将立即急忙出帐相迎。李靖到了里面,大家见礼已毕,李靖道:“贫道在海外云游,听闻盖世雄在此用毒药飞钹伤人,所以特来探取他的飞钹。”正在谈论,只听得后帐有悲苦之声,便问:“为何有此哭声?”
李世民回答道:“只因出战,被盖世雄的飞钹打伤的将官。”李靖立即取出了一包药来,吩咐先救治众为将官。此药果然是仙丹,吃了下去,打伤之痛立刻好了,众将都出来拜谢。徐茂公就把军师印、剑送与李靖掌管。李靖道:“贫道只好权时受纳,待贫道破此飞钹,削去了五位反王,便要往北方去会一个朋友。”说罢,李靖升帐,报掌军师。那众将打拱已毕,分列两旁。
李靖道:“贫道方才进营,见洛阳营内有一道杀气冲天,今晚王世充必来劫营,必须杀他一个片甲不留!”说罢,立即传令道:“秦叔宝过来!你带兵一支,前往御果园,埋伏在于左右,待黄昏时分,王世充人马必到此处经过,你可挡住他的归路。”秦叔宝得令。李靖又命令道:“罗成听令!你带一支人马,前往西北方埋伏。”罗成口称:“得令!”军师又命令尉迟恭言道:“你可带一支人马,往东北方埋伏。”尉迟恭口称:“得令!”李靖又命令白夫人:“你可带一支人马,往西南方埋伏。”白氏一声:“得令!”李靖又命令黑夫人:“你可带一支人马,往东北方埋伏。”黑氏也称:“得令!”李靖又命令殷开山:“你可带一支人马,往正南方埋伏。”殷开山口称:“得令!”李靖又命令马三保:“你可带一支人马,往正东方埋伏。”马三保应声:“得令!”李靖又命令史大奈:“你可带一支人马,往正西方埋伏。”史大奈口称:“得令!”李靖又令张公瑾:“你可带一支人马,往正北方埋伏。”张公瑾口称:“得令!”李靖说:“尔等众位将领,但听中军号炮一起,一齐杀来,违令者斩!”众将得令而去。李靖又命令程咬金过来:“与你令箭一支,到十里之外取高唐草来,明日准要。”程咬金口称:“得令!”接了令箭,出来说道:“方才热闹的生意轮我不着,冰清的戏文却叫我去做。家将们哪里?”应道:“有!将军不知有何吩咐?”程咬金说:“你去快些拿了绳索扁担,同我去割马草。”家将奉命同去。
话说,洛阳王的王世充,到了三更时分,带领各路反王、大小将官,点齐人马,悄悄的来到了唐军帐营,呐喊一声,一齐动手,顷刻点起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窦建德摇动九环大砍刀,孟海公抡着宣花斧,高谈圣使着两根狼牙棒,朱灿挺着三股叉,王世充摆着方天戟,那一班战将盖世雄、苏定方等各执兵器,大吼一声道:“让我者生,挡俺者死!”正在逞勇,忽然听得唐军帐营中轰的一声炮响,正东上,马三保一路杀了过来;正南上,殷开山一路杀了过来;正西上,史大奈又一路杀了过来;正北上,张公瑾又一路杀了过来;西北上,罗成杀来;东北上,尉迟恭杀来;西南上,白夫人杀了过来;东南上黑夫人也杀了过来。四面八方一裹,把五反王与众将并一万人马团团围住。
那五路反王与众将大吃一惊,明知道自己中计了,各自心慌意乱,欲待回兵,又听得放炮一声,霎时间四面火把点得雪亮。朱灿连忙摇动三股叉,正逢着马三保;王世充大怒,立即摆动画杆方天戟,一马冲来,劈面正撞着尉迟恭;窦建德挺着九环大砍刀,前边来了白氏夫人,使梨花枪迎住。那黑氏逞强,使两口双刀杀来,不料正撞着旧主。孟海公大骂道:“无耻的贱人,今日番怎敢来见孤?”
黑氏羞得满面通红,无处躲避。高谈圣使动狼牙棒,却遇殷开山敌住。众将奋勇前来,却被罗成枪到处尽皆落马。那盖世雄慌慌张张,况是黑夜交兵,又不敢放起飞钹,口口声声只说得一声苦,弄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此一番交战,杀得那五路反王子的兵马尸积如山,血流成海。那五路反王只得拚死杀出了阵中,眼看着败到了御果园来,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人马,十停去了九停。幸得众反王俱在,单单不见了苏定方、梁定方两员大将。原来那苏定方看见势头不好,连夜逃回扬州去了。后来保刘黑闼,五龙会又来交战。
那王世充大叫了一声言道:“各位王兄,今番此败,大辱我等,各邦声名休矣!”话未说完,又一声炮响,闪出了一队人马来。为首大将是秦叔宝,摆着提炉枪,挡住去路。五反王又大吃一惊。盖世雄急忙举水磨禅杖来战,怎么能挡得了秦叔宝这杆提炉枪神出鬼没?盖世雄这根禅杖哪里杀得他过?欲待放起飞钹,又恐黑夜之中误伤五反王性命。
且说,众反王况且已杀了半夜,都杀得骨断筋酥,各自躲去,谁肯还来顾恋盖世雄?可怜那盖世雄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忽然见左首杀出一支兵来,原来是单雄信。他见众反王的兵马零乱,只得带兵前来接应,却遇见秦叔宝,便大怒骂道:“黄脸贼!我要给你拚了!”举金顶枣阳槊打来。秦琼叫了一声:“单二哥,小弟不敢回手。”兜转马败回唐军帐营去了。五位反王才得回至本营。
到了天明,齐集众将,各位反王道:“王王兄,我等意欲报仇雪耻,奈何无大将破敌,如何是好?”王世充道:“前日军师铁冠道人,前往日本国相请鳌鱼太子到来,待他一到,方可开兵。”
再说,唐军帐营众将得胜报功已毕,外边走进程咬金来缴令,说道:“小将奉令寻取高唐草到了。”李靖道:“取过来让我看看。”程咬金叫声:“挑过来!”只见十几个小军,扁担索子挑着青草抬了进来,共有十三四担。李靖道:“不是此草。所要者乃高唐草也。速去换来。”程咬金说:“末将在绝高的高唐路上割来的,怎么不是高唐草?”李靖道:“还要胡说,快去换来!”程咬金无奈,只得又到高山之上,割了许多担草来。
李靖大怒,大骂道:“好匹夫,不善干事!违我令者,本该斩首,姑念你有功在前,饶你一死。如今你既无能去取高唐草,你可去取盖世雄首级献来。限你三日,如若三日内没有,定行斩首。快快去取来!”程咬金只得领了令。走了出来,仔细一想,说道:“没奈何,这个牛鼻子老道比起那个牛鼻子老道还要凶。那盖世雄岂是当耍的?倘或与他交战,被他一飞钹打来,岂不白白的死于非命?倘若是不去,却违了这牛鼻子老道的军令,又要割头,这便如何是好?”左思右想了一回,说道:“也罢,我且躲在外边,待这牛鼻子老道去了,那时再回来,还是那个牛鼻子道人好讲话些。”说罢,程咬金躲在外。
且说,李靖又派遣尉迟恭前去取高唐草。尉迟恭领了令,一路来到了乡村野处寻觅而来,只见一家小户人家,但听见内面有人叫道:“高唐,你可将我身下的草换些干净的来。”又听见一人应道:“晓得了。”过了一会儿,只见一人拿着许多乱草出门,欲向河中去洗。尉迟恭拦住问道:“你的名字叫高唐吗?”那人回答道:“正是。”尉迟恭又问道:“你手中是何物?”那人道:“家中有产妇,此是他身下的草,有了血迹,故此拿去丢在河内。”尉迟恭大喜,连忙说道:“既是这些草没用,送给我些罢!”那人道:“你要就拿了去。”尉迟恭连忙接了,回来缴令。李靖见了大喜,吩咐众军士把草分扎在箭上,但见盖世雄放起飞钹,一齐放箭,众军得令。李靖就唤秦叔宝前去讨战:“好待我破他的飞钹。”
秦琼得令,拿了提炉枪,上了呼雷豹,一马当先,来至阵前讨战。盖世雄大怒道:“晚间交战,不便用宝贝,所以便宜了他那黄脸贼。今日又来讨战,我就要飞钹打死这个黄脸贼,有何不可!”遂取了禅杖,大踏步走出了帐营而来,喝斥道:“呔!你这黄脸贼!昨夜挡我师爷的归路,今日又来讨死了吗?不要走,照爷爷的禅杖罢!”举起禅杖就打。秦琼把提炉枪劈面交还。马步交加,一场大战,来往约有二十回合,盖世雄回身就走。
秦琼随后赶了过来,盖世雄大叫一声:“黄脸贼!看贫僧的宝贝!”呼一声放起一片飞钹。李靖在帐营门外早已看见,吩咐军士放箭。罗成早取弓在手,搭箭当弦,弓开如满月,箭去似流星,当的一箭,正中飞钹,跌下地来。盖世雄看见,大怒道:“小贼!怎敢破了贫僧的的宝贝!”索性就此二十三片飞钹一齐放起来了。
这番唐营内众将大家各各放都箭,嘤嘤的一齐把箭射来,只听得半空叮当之声,这些飞钹都已纷纷扬扬都打落了下地来。盖世雄看见,这一惊不小,只叫一声:“罢了!枉了贫僧几载功劳,一旦毁于此地!”就手举禅杖奋勇打来。叔宝回马就走,盖世雄纵步追了过来,秦琼身边取出金装锏来,耍的一锏打去。盖世雄将身一闪,早中后心,叫声:“啊,不好了!”遂倒拖禅杖就走,不上几步,立即口吐鲜血起来。那盖世雄一时昏乱,却不往自己帐营门外败进,反往北首落荒而逃。秦琼只因思穷寇莫追,也就回到了帐营内缴令。
且说,这盖世雄一头走啊,一头心里就想道:“贫僧是出家之人,有如此法宝被他破毁了,如今有何颜面再见各路反王?不如回转天平山重炼修炼飞钹,寻一个安身的所在,念佛看经,做我等佛门本份之事,有何不可?如今自己不是不该相助洛阳王,却被秦琼这贼打这一锏,几乎伤了自个的性命。”
盖世雄走了一日一夜,况且又厮杀了一日一夜,又被伤坏宝贝,心中又气又恼;加上被秦琼打了一锏,背上又痛,身子十分狼狈。抬头见一个小小庙堂,那山门首匾额上写着“土地祠”,心中想道:“也罢,我不免进去打睡片时,再作区处。”盖世雄走进庙门,见一块拜板,倒也干干净净,就把禅杖做了枕头,睡将下去。只因辛苦了两日两夜,这番一放倒就睡着了。这正是; 只因一枕邯郸梦,做了阎王殿下人。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