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程咬金奉李靖军师将令,三日之内要取盖世雄的首级,他心里想道:“此乃掘地寻天,断断做不来的。”况且,又俱怕他的飞钹如此厉害,不敢讨战,又不敢回帐营,只得逃之夭矢。一连二日,又不曾带得干粮,腹中十分饥饿,只得到村民人家去抢。方才正抢得些酒饭吃了,走到这土地庙来,只因拜板上犹恐人见,所以就钻入神橱底下。那神座上有黄布桌围遮护,所以盖世雄进庙不曾看见。
也是这和尚命数当然。那程咬金一觉睡醒翻身,忽然,听的耳朵内打雷响,又心里想道:“我方才进庙,见皎日晴天,哪里来的雷响?我如今又饿起来,再去抢些点心吃吃。”说罢,起身钻出神橱,往外一看道:“是哪个把庙门大开在此?”再四下一看,只见拜板上睡着一个和尚,鼻息如雷。仔细一看,却原来就是一向认得的盖世雄,不觉老大欢喜,叫声而道:“啊!我的好人啊! 这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说罢,程咬金急忙赶到神橱下,取了宣花斧,照大腿上一斧。可怜盖世雄在睡梦中着了这一斧,叫声:“啊!”醒来一看,原来也认得是程咬金,却被他把两只大腿砍得挂当着了,遂叫一声:“程咬金!你把我头上砍一斧也罢。如今叫我死又不死,活又不活。你干脆结果了我罢!”
程咬金说:“我奉了军师将令,前来取你首级,我如今偏要拿个活的回去。但是怎样一个拿法呢?嗄!有了。待我去寻条索子来。”咬金走出庙门,团团一看,只见那边有一个打柴的樵夫走来,拿着扁担索子。程咬金赶上前去,把他索子抢了就走。
盖世雄大怒,回头一看,见他青面獠牙,这一副凶急嘴脸,心想定不是好惹的,只得丢了。咬金走进庙中,把盖世雄一把扯起,将索子捆了,就像捉猪一般,把自己的宣花斧做了一头,用他那禅杖做了扁担,放在肩头上挑了就走。一路匆匆,便回转了唐军帐营缴令。秦王李世民大喜,就派遣程咬金斩首号令。程咬金奉令,便对盖世雄道:“我如今才来结果你了!”遂一刀斩了首级,悬挂于帐营军前。
再说,洛阳军士飞报进营言道:“启禀主公,不好了!那飞钹禅师的首级被唐兵悬挂于帐营军前了!”众反王听闻此言,大惊失色道:“这可如何是好?”正在惊慌,外边又报进来道:“启禀主公,今日有日本国太子鳌鱼带领兵马三万,现到帐营门前了。”众反王齐出迎接,来至大帐营门前,见礼坐定。只见那驸马,面如傅粉,唇若涂朱,一头黄发挽就三个丫髻,头戴顶金冠,都是珠玉穿就,却生一双怪眼,鹰嘴鼻,招风耳,耳挂一串金环。身上穿着长袖锦丝倭衣,脚下穿一双高底鱼皮番头战靴。身长一丈四尺,善于使用一柄长柄的金瓜锤,有万夫不挡之勇。一口番语,再听他不出的。却带两个通事的将官,一个叫王九龙,一个叫王九虎,二人乃嫡亲兄弟。原是山东人氏,自小习学枪棍,竟做了大盗,问成死罪在狱。多亏秦叔宝与他们上下使用,改重为轻,救了他二人性命。后来逃到了日本,被天皇任命为驾前宫内侍卫。兄弟二人时常说起秦叔宝的大恩未报,今日有此便,特谋此派遣到来。
众反王问道:“难得三太子远来,为什么我们军师和你们不一起前来呢?”那鳌鱼一些不懂,只得两眼张开,看着旁边。王九龙便对驸马叽哩咕噜说了一番,那太子方才明白。开言也是叽哩咕噜对众王子说,众反王哪里听得出一句?也是王九龙过来说道:“军师又去往别处访游,所以请太子先来。”各位:你知道铁冠道人为什么不和太子一起前来?他是有意的,只因他料定王世充难以成大事,而且又并非明主,所以用到别处访游的话来搪塞。
当下王世充只知道军师又去请借兵马,心里还是期望他再次他回来,便吩咐摆酒,同众反王与鳌鱼太子接风。
第二天清早,五位反王升帐,请太子坐在上面。众反王言道:“今日请太子开兵,不知可否?”那太子不懂。却说王九龙私下对王九虎打番话,说道:“我听闻恩人秦叔宝今在唐军帐营为战将,李世民十分重用。如今驸马骁勇厉害,恩人岂是他的对手?倘若出兵不是当玩耍的,必须如此如此方好。”二人无意向着太子,那太子只得呆看。这众反王又说道:“我等今日欲请太子开兵,不知可否?”那王九龙走过来对驸马说,只听咕噜吐噜说了几句,鳌鱼太子点头说道:“啦哒,嘻噜,嘻噜,啦哒(日语)。”众反王不懂。王九龙翻译道:“他说待我出去会会唐将。”众王听闻此言大喜,送太子出兵。
话说, 那鳌鱼太子要逞威风,提了金瓜锤,上了白龙驹,来到了阵前,大喊大叫道:“支那人快快出来,与本宫决一死战!”王九龙、王九虎随定驸马,双骑并驾,大叫道:“呔!唐军帐营兵卒,快叫能事将官出来会战!”小军飞报进营:“启禀秦王殿下,外边有一位倭国大将前来讨战。”李靖便问道:“何人前去会他?”程咬金说:“倭国小将是难得见的,待我去看看儿。”便闪出来说道:“小将程咬金愿往。”李靖道:“小心在意。”应道:“得令!”
程咬金披挂上马,到了帐营门外,来到阵前把那倭将一看,说道:“嗄!原来是这样一个,倒像东岳庙中的道人。手里拿的金瓜锤,看来倒有五十斤重。”便叫一声:“呔!倭国小将,快快通报性命来!”这鳌鱼太子乃日本崇峻天皇三太子,中国人说的中文全然不懂。王九龙说:“他是在问你的名字。”
鳌鱼说:“潥嘞,酥嘞(日语)。”程咬金听不懂,说道:“不知道他说些什么,待我且骂他一顿,看他如何?呔!自古道:‘倭国的逼,蛮子的皮’,你是开眼乌龟,不值半个铜钱,我入你的倭娘!”鳌鱼不懂。王九龙翻译道:“永里落花打呀却马落。”鳌鱼太子大怒,大骂道:“八嘎,支那人小将,死啦死啦地!”程咬金又骂道:“钻你倭国狗人的,说不得的,照爷爷的斧罢!”举斧就砍。太子那金瓜锤一架。程咬金说道:“好厉害,把我的虎口也震开了!”回马就走。幸喜走得快,不然性命难保。
程咬金径回营中,只叫:“好厉害!”便将交战之事诉说一番。外边又报进营说:“倭将又来讨战。”李靖又问众将:“谁人敢去出战?”秦叔宝应声愿往。李靖道:“须要小心。”应道:“得令!”秦琼提枪上马,来到阵前,果然见到一员倭国小将,两名通事甚是面善。那鳌鱼太子问道:“古木牙打苏啦?”秦琼听不懂他的倭国的语言,便问两个通事:“他说些什么话?”王九龙道:“他问你叫什么名字。将军,我与你有些面善!”秦琼说:“我乃山东秦琼。”王九龙说:“原来将军就是秦恩公!秦恩公,此人力大无穷,必须骗他回头,方好挑他。”秦琼大喜。那鳌鱼也问通事说道:“米多而牙人里?”王九龙翻译道:“他问的是:“那将官说些什么?”
王九龙道:“他说杀杀哩杀杀哩哈哈牙却打是像。”说那将官说道:“倭国崇峻天皇已经驾崩了,快些回国去了。”那日本国三太子却是大孝子,听见说日本天皇已经驾崩了,把头一侧正想仔细听来,不料被秦琼就当了胸一枪,翻身跌下马来。王九龙下马斩了鳌鱼的首级,兄弟二人同秦琼回到了帐营。秦琼问道:“虽然与二位面善,不知曾在何处会过?”
王九龙回答道:“恩公,你难道忘记了吗?当初在山东,我兄弟二人问成死罪在狱,多亏秦恩公相救,逃到了日本,如今被日本崇峻天皇任命为驾前侍卫。小人叫王九龙,兄弟叫王九虎便是。”秦琼说:“嗄,原来是二位,这也难得。”便-同进帐营见了李世民,也封了将官。
李靖又下令秦叔宝:“可将空头官诰,前往红桃山,看锦囊上行事,不得有违!”秦琼领令而去,上马提枪而去。李靖又下令程咬金:“你去离红桃山二十里路,在凉亭内见一个麻面无须的,身背包裹腰刀之人,先斩了首级,回来缴令。”程咬金说:“得令。”程咬金领命而去了。
再说,洛阳军士飞报进帐营,报告道:“众位王爷,不好了!那崇峻天皇驾前侍卫帮了唐童小将,把鳌鱼三太子给杀了,首级悬挂在帐营门外了。”五位反王闻报,叫了一声:“罢了!”高谈圣、窦建德、孟海公、朱灿四位王子立即欲各回本国。王世充道:“倘若各位王兄一去,本王性命休矣!”正在慌张,单雄信上前说道:“众位王爷且慢,臣还有一处人马在红桃山,兄弟三人叫侯君达、薛万彻、薛万春。得此三人前来相助,也还不怕。待臣修书一封,叫单安小心前去便了。”五位反王大喜。单雄信立即忙修书,交付单安。单安领命,前往红桃山而来,正打从凉亭边经过,立即见了程咬金。那程咬金前在三贤府里,单安时常服侍,两边都是认得的,程咬金不忍就杀,对他说了。单安明知道不对,便自刎了。程咬金砍了他的首级,便前去缴令。
再说,秦叔宝,奉命前往红桃山。打开锦囊计一看,却原来要他招安三位英雄,所以就派遣他在红桃山住下。
且说,单雄信正在帐营之中,忽然报告唐军帐营将单安首级悬挂于帐营门外。单雄信听闻大怒,回头一看,只见五反王手下众将都已被杀尽了,如今已是独力难支,遂叫一声道:“罢了!”只得来见王世充,对他说:“主公,臣回洛阳去干一件事就来。”王世充说:“本王身边如今无人,驸马速去速来。”单雄信辞别了王世充,心里一想道:“我听闻当初南阳伍云召有一个儿子,托孤于朱灿,如今已长大成人,况且还是将门之子,武艺必然高强。待我见朱灿,要他提调前来,或者能胜唐军帐营众将,也未可知。”于是急忙前来相见朱灿。
朱灿说:“驸马此次前来,有何话讲?”单雄信道:“大王在上,末将有言相告。听闻得大王有位继子伍登,勇力出众,如今在南阳,欲请大王提调前来,与唐将交战,决能取胜。未知大王尊意如何?”朱灿说:“驸马有所不知,那伍公子年纪尚小,今年才得十三岁。承蒙伍云召所托,抚养是有的,但当初伍云召被宇文成都打破南阳,将公子托付之时,才及周岁。不料云召投了河北李子通,做了元帅。后来年荒米贵,我公子到河北寻见恩公,公子年已七岁。扬州开科,伍云召把公子原托孤来照管,不料被左雄所害,伍氏一脉只存公子。我相同李密反出江都,为南阳王。今孤承蒙相召,所以才兴兵前来,不料兵败将亡,孤当不日回国,谅这小子怎能取胜于唐?驸马此话休提。”单雄信叹了一口气说:“罢了!”只得辞别了朱灿,竟回到了洛阳城。
走入府中,早有彩女报与公主娘娘:“启禀,公主,驸马爷他回来了。”那公主纳闷在房,听说驸马回来,立即起身迎接。见礼坐下,立即吩咐摆酒,驸马与公主对酌。公主立忙问道:“驸马,臣妾听闻兵临城下,日逐交锋,今日想是唐兵退去了,所以回来见臣妾。”单雄信叫声说:“公主,你说哪里话来?你不知唐童十分厉害哩!他帐下兵强马壮,将士勇猛,一个个能征惯战,尽是英雄,却把我们借来的几国将士都杀得干干净净,只留得五位反王。就是那马赛飞神刀、盖世雄飞钹,尽皆化为乌有。前日往红桃山借兵,单安又被他们杀害了。眼见大势已去,将来必然是玉石俱焚,为此回来与公主吃杯离别酒。公主啊,我今日与你吃酒,明日只怕就不能见面了,倘若要来相逢,除非来世我们再一起了。”说罢,不禁得流下泪来。公主说:“啊!万里江山,全仗驸马,况我哥哥出兵城外,他身伴无人,你快些去相助他罢!驸马啊,你岂不知江山事大,夫妻事小,臣妾我虽为女流,岂可不晓你的心事?但恐破城之后,有污于我,你却放心不下。驸马请自宽心,你好好保护我哥哥,退得唐兵,万分之幸;倘有不测,臣妾愿死节,以报于驸马,决不受辱偷生耳!”
单雄信说:“好!公主说得爽快,公主你果然有此心,我便放心。”公主含泪说:“臣妾说的是句句肺腑。”单雄信说:“公主,你实有此意么?”公主大哭道:“驸马,臣妾早有此意!”单雄信哈哈大笑道:“妙啊,这才是我单通的妻子。如今说不得了。”便往身边拔出佩剑一柄,付与公主道:“我将宝剑赠你,城若一破,我单通就在阴司等你。”青英接剑道:“晓得。虽然如此,驸马此去,意欲如何?”单雄信道:“我受你哥哥大恩,未曾报答,我今此去,情愿独踹唐军帐营,就是战死在沙场之中,我死也瞑目。死后做鬼,也必杀唐童,以雪仇恨也!”
那单雄信一时说得性起,不觉怒发冲冠,叫道:“公主,好生在此候我音信,倘若有三长两短,不可忘了方才此言。我去杀唐童那厮!”说罢,便往外就走。公主含泪扯住道:“驸马,臣妾与你说话不上两个时辰,怎么就去了?亏得你与我做了夫妻一场,竟置我于度外,再住住去。”单雄信大喊道:“公主,不要扯我了!”说罢,把公主一拂,公主跌倒在地下,单雄信也不回头,竟走了出去了。可怜公主晕倒地下,众宫女连忙叫醒,那公主手执丈夫所赠的宝剑,放声大哭,众宫女相劝。
再说,那唐军帐营,李靖来见对李世民说:“秦王,贫道今日交还了兵符印信,要前往北海去了。”徐茂公说:“军师,五路反王未擒,单雄信又末拿,为何要去?”李靖道:“如今不难,秦叔宝在红桃山,自会招安侯君达的人马。至于五路反王,我自有锦囊留下,容易擒获他们的。单雄信一人,又何足俱哉?”李世民摆酒送行,众将齐在,李靖独把尉迟恭一看,知道他回到长安城会有一番劫难,取出了一丸丹药递付与尉迟恭道:“你回到京城长安,十二月初一日可以服之。”程咬金见了,说道:“他有两个老婆,恐怕他不能服侍,所以送他些春药吗?”也便忙叫道:“军师,既然有丹药,我也讨要一粒。”李靖笑一笑道:“也送你一丸。”程咬金说:“几时吃的?”李靖说:“也是十二月初一日吃。”说罢,起身去了。
再说,单雄信辞别了公主,一马出城,来到帐营中下马。也不与王世充说明,立即顶盔擐甲,提槊上马出了营门,叫声:“老天爷啊,今日我和唐童好好算清这这一笔血债!”说罢,便一马杀到了唐军帐营,大声喝斥道:“呔!唐军帐营的将士,老子前来踹营了!”
单雄信把槊一摆,踹进营来。正叫做那:一个拚命,万夫难当。守营军士见他来得凶猛,把人马开列两边。雄信便叫道:“避我者生,挡我者死!”竟往东营杀来。人到处纷纷落马,马到处个个身亡。单雄信又大喊道:“老子今日前来找唐童报那杀兄之仇!”说罢,把金项枣阳槊没命的打来,就像害疯颠病一般。小军飞报进来:“启禀秦王千岁,不好了!单雄信踹进营来。”这正是;血性男儿天下有,谁知雄信十分强!不知单雄信死活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