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然一步步走到整个寒潭最后方的位置,那里已然摆放着一块静静安放在玉质高台之上吞吐着寒气的玄冰,那里数着一个小小的碑,上面是素衣自己的字迹:“药师族素氏不孝女素衣——视死如归,一生献忠,余今斯化,可以无恨”
那是素衣生前为自己准备的安息地——也许自她成为鹤然药奴的那一刻,她便为自己准备了这个地方,从她被鹤然选中的那一刻起,她便决定了要为她的大皇子随时赴死。
鹤然望着那样的碑文,再凝望着怀中的女子,一时间竟不忍将她独自一人放入这苦寒之地。犹豫之间,冰棺忽然响起一阵低吟,是素衣的白虎!它似乎预感到主人的死亡,早就来到这寒潭之底,誓要永远守在自己的主人身边。
那白虎心知鹤然不忍便只得开了口:“大皇子,是时候将主人封入玄冰之中了,主人先前为您除去的傀儡降之毒已经因为这一路的耽搁开始反噬到您身体中了!若是继续耽搁下去,恐怕您会有危险。”
危险?不就是死吗?他本就没打算要活。他为了不连累桐夜,选择一人前往鬼域妖界去救柳蔚风,他心知这是毫无疑问的送死行为。既然早晚都是一死,不如在素衣身边多停留一会,毕竟这一世,他留在她身边的时间实在太少了。
眼见着素衣的体内已有缕缕黑色的气息正在渗入鹤然的体内。白虎不再犹豫,从高台之上凌空跃下,将素衣从鹤然怀中夺出,又飞身回到玄冰之上。玄冰仿佛因素衣的到来而受到了召唤,咔嚓一声,玄冰中央的坚冰片片碎裂,化为漫天飞霜,将素衣团团包裹,那满身的伤痕与鲜血在朦胧的雪雾之中褪去。此刻,素衣像是一个婴孩,被那漫天的飞雪托在怀中,渐渐沉入玄冰,静静安眠。
透过那水晶一般剔透的坚冰,鹤然尚能看清其中素衣的样子,那月白色的长裙在冰晶之中散开,像一朵正在绽开的睡莲,乌发如缎,纤指如玉。
鹤然双膝跪在素衣的冰棺前,轻抬起右手,一支微微闪着温润白光的雪白颈羽现在掌中。指尖光芒流转流转,那颈羽宛若有了生命,飘飘然融入那殓中,静静躺在素衣身侧。
鹤羽王族的颈羽是异常珍贵的,颈羽者的持有者可凭借颈羽直接召唤颈羽的主人。在鹤羽人眼中,赠予颈羽就象征着的将自己的生命交付予受赠人。而如今,鹤然竟选择将自己的颈羽留在素衣身边!
“大皇子,这颈羽是不能随意……”
一语未毕,鹤然打断了白虎的劝告:“这不是随意之举。素衣是我在鹤羽唯一的亲人,更何况,我鹤然这条命本就是素衣的给的。因此,这颈羽就该属于她。”
鹤然安顿好素衣的一切,从寒潭中飞身而出,却见柳眉儿正闹着要离开独幽谷,而白泽与凝昱正在极力劝阻。
鹤然一个疾步阻在柳眉儿身前,伸手拉住柳眉儿的胳膊:“眉儿!你这是做什么?”
眉儿想要推开鹤然却未能如愿,又急又气,声音已然带着哭腔:“鹤然哥哥你放开我!我要去鬼域救姐姐!姐姐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我不能失去她!”
鹤然蹙了蹙眉,他又何尝不想尽快救出蔚风?只是连自己与白泽加起来都不是那妖王的对手,更何况眉儿这样一个小姑娘?如今唯一稳妥的办法就是去灵泊找到桐夜,但他这样做无异于将桐夜推入危险之中,他鹤然不屑做出如此小人之举。
想到这些事情,鹤然一时心中郁结,暗暗叹了口气,轻轻抚了抚眉儿因为抽泣而微微颤抖的后背,声音中带着些疲惫:“眉儿,我向你保证,一定把你姐姐救出来。鬼域那地方太危险,你还是安心呆在独幽谷,我一人前往便可。”
眉儿听闻连连摇头:“不可以,既然鬼域危险,鹤然哥哥就更不可一人独往了,我真的不能再失去鹤然哥哥了!”
白泽好心安慰:“眉儿姑娘不用担心,那离琛并非有心要你姐姐性命,不过是将她当作筹码,用来交换桐夜罢了。”
“桐夜?这是何意?”凝昱惊异道。
“谁知道那老妖怪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桐夜身负九野剑气,离琛定不是他的对手,有何可担心?倒时说不定桐夜既能杀了离琛,又能救出你姐姐,岂不是一举两得?”白泽爽朗宽慰道。
眉儿听到桐夜这个名字,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她是渴望再与他有联系的,可是并非以这种方式。毕竟自己的姐姐曾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如今若要求他来救姐姐,是否有些过分?也许这样的要求放在年少时的桐夜哥哥身上,桐夜哥哥会义无反顾伸出援手,可是如今,她的桐夜哥哥变了,自她亲眼目睹桐夜用长剑刺穿姐姐的肩膀那一刻,她便知道她心中的桐夜哥哥再也回不来了。那样的眼神,狠厉又冷漠,与她孩童记忆中宠她护她的温软目光是完全不同的。
“白将军,我与桐夜曾在北酆宫中一起长大,相处了十余载,在下早已将他视作自己的好兄弟,好战友,所以,无论桐夜面对离琛的胜算有多大,我都不可以拿自己的兄弟作赌注。置于蔚风,我鹤然一人去救。”
鹤然声声坚定,让白泽心中不禁油然升起敬意:“鹤然贤弟果然是极重情谊之人,白泽实在佩服,去鬼域救柳姑娘一事,算我白泽一个!”
“我枫岭弟子虽是沧流大陆上的肉体凡胎,但也是身在江湖的铁血男儿,那妖王杀我枫岭弟子无数,为了给众弟子的亡魂复仇,我豫让也定要参与!”豫让的腰杆挺得笔直,用受伤的臂膀抬起长剑,眼中尽是意气奋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