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第五回

兴许是他声音过大过冷，那小兵竟被吓得浑身一哆嗦，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哪吒手执火尖枪，一双冒着凶光的眼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步步逼近道：“听到没有，给我摘下！”

眼见就要将那小兵逼至墙角，李靖突然出现在了门口，扬声道：“哪吒，快过来！”

哪吒见了父亲，才敛去眼里的凶光，冷声道：“竟然你磨磨蹭蹭，那便在这里好生站着，等我回来！”

说完，挥手抛出混天绫将那小兵囫囵绑住，转身朝天宫走去。

身旁一直站着瞧热闹的正是当年蓬莱学院的同窗林慕与碧扇公主，见此情景便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哪吒绑着人家一个无名小兵做什么？”

“还用问？又怀疑是敖丙呗！”

“他找他找得都疯魔了？穿白衣的是敖丙、习水法术的是敖丙、水里游来游去的白龙都是敖丙... ...”

“可不是疯洛？这个小兵灵力全无，哪有一丝像敖丙？”

“今天朝阳大道上九日齐出，这么大的日头，晒都要晒死？”碧扇公主收起手中羽扇，姿态优雅。

“你明白就好，别再对他存什么心思才是。”林慕在旁亦是酸溜溜。

“好啦好啦，我以前是差点喜欢上哪吒，可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倒好，吃个飞醋吃一百年，你酸不酸？酸不酸？”碧扇公主娇俏地捶了他几下，林慕亦是被打得笑容满面... ...

二人虐完狗，便有说有笑地进去了。

“他若是敖丙，混天绫的咒语他清清楚楚，自己便会解开。”哪吒回首又望了那小兵一眼，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对自己说。

封神大典一开就是一整天，期间哪吒多次站在窗口望向楼下那小兵，他双手双脚被牢牢缚住，只能直挺挺站在楼前广场上，灼热的日头从九个方向直直照下，金光满地，排山倒海般的热浪滚滚而来，逼得他紧紧闭上双目，身上的热汗一次又次打湿了衣袍，滴在地上，甚是狼狈。

“小神，开恩啊，再这么站下去非闹出人命不可！”归罗队长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拎起水桶往小柒身上浇水，一会又跪到楼下苦苦哀求。无奈此刻天宫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白色大理石宫殿里凉风习习、仙雾腾腾，丝竹琴音中，众仙姑翩翩起舞，衔美酒、献仙桃，众神仙推杯换盏，相谈甚欢，谁会在乎一个无名小卒的死活？

那小兵身上的衣衫湿了干、干了又湿，露在外面的双手已被烈日灼得通红，整个人摇摇欲坠，分明是在硬撑。

“他们说的没错，我一定是疯了，敖丙从不会流汗，这个普通人又怎么会是你？”哪吒立在窗边，不由地捏紧了手下的玉石窗棂，两道英气剑眉越拧越紧：灵珠还在这世上，他能感应得到。可这百余年间，他寻遍五湖四海、神州大地，妖魔鬼怪亦问了个遍。东海龙宫也去了，忍着龙族的白眼和谩骂翻了个底朝天，仍是没有见他。

~也许，在他心里，自己只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朋友罢了... ...念及此处，哪吒犹被万箭穿心，他捂住剧痛胸口，一拳将上好的窗棂砸了个粉碎，恨恨道：“敖丙，你最好不要让我找到，否则，我一定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猛地一挥手，撤回了混天绫，不愿回头再多看那里一眼。

混天绫一撤开，敖丙只觉周身一轻，人便力竭昏倒在地。归罗队长慌忙背起他，找到东极青华仙君，好话说尽，又掏出自己攒了几百年的私房钱，换了两颗仙丹给小柒服下，总算是拣回了一条小命。

敖丙感念队长照料，回营睡了两日，便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拿起长矛继续去巡逻了。

河水悠悠，碧如玉、蓝如湛、紫如烟，千变万化，缓缓从脚底流过。

敖丙站在河岸上，望着宽广的天河出神。这几日，他不要命地工作，一遍又一遍地在自己的河段上来回巡逻、打捞水草，驱赶灵兽，一刻也不敢让自己有机会松懈。因为只要一闲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听说他封了圣人，赏了别院，住在三十五层天外天。大哥在信中说他去东海闹了几次问他们要人……可自己如今的处境，且不说上次以灵珠偷换封印的事，就是冒充人族混入天界，亦是死罪，哪吒对此一无所知，又何必拉他蹚这浑水？... ...

“小柒。”敖丙回过神来，竟是许久不见的绿凤凰，还是那副骄矜俊美的模样，如朵高高在上的春晓之花，正打着纸伞站在不远处望着他笑。

那笑，说是倾国倾城也不为过，幸好自己只是一介男儿，若换成其他女子，只怕早就被他迷倒了。

“魂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凤凰问他，

敖丙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听说，你第一次去南天门值守便遇上了坏小子，不仅要摘你头盔，还将你在门前绑了一整天。”绿凤凰走近他，伸手从他头盔中拉下一缕头发，放在掌心瞧了瞧，轻笑道：“蓝颜祸水。”

敖丙慌忙望向水中，确定没露出破绽，才轻舒了一口气。

“手给我瞧瞧。”玉瑶又去扯他的手，掌内绿芒闪过，不经意间，手上被晒伤开裂的肌肤竟自动愈合了。

“多谢。”

“天庭有什么好玩的，不如随我回丹山谷，可好？”

敖丙垂下了眼帘，轻轻道：“不用了”

绿凤凰亲昵地拉着他道：“那不如去我的梧桐院喝酒去！”

“不了，我还有事。”敖丙摇了摇头，心事重重地拒绝了他。

绿凤凰到底是个骄傲性子，得知消息后，千里迢迢从丹山谷赶来，又是耗费修为替他疗伤，又是备好美酒宴席，说来说去也不过是想安抚一下他。眼下见他如此冷淡，亦是不高兴，冷冷转过身去便不见了。

“玉瑶一一”敖丙也是相当地无奈，只好替他去收忘在一旁的纸伞，不想手刚一触碰，便在手里化为一支精美碧玉簪，散发着熠熠灵光，一看就非俗物，只好揣进怀里。

这么一会儿，天已经黑了，他心事难解，索性沿河岸四处走走，没多久，只见水面突然冒出一串串金色水泡，呈长形朝河中央而去。不多时，河水飞速旋动，水浪如沸腾般跳跃不止，那种红色诡异漩涡再次显现，顿时心念一动，剥去铠甲放进草丛，纵身跃入了水中。

古书上说鲲蝶为天河第一至宝，寿与天齐，极为罕见，也不知凤凰是哪里来的兴致，竟要取这上古神兽来下酒，真真是特立独行。

他潜入水中，顺着水流游进涡口，果然见一条手臂长的金色大鱼正用长尾扫动水浪，欢脱着游来游去，便悄悄上前，扑上去猛地抱住了鱼头。

那鲲蝶被缚，顿时使出全身蛮力拼命挣扎，鱼头乱撞，鱼尾乱拍，试了几次见难逃脱，拖起他便往水底浓密水草中钻了进去，里面突然涌出千百金蜇，伸出长长的触手缠向四肢，封他口鼻... ...万分凶险之时，敖丙怀中的碧玉簪突然化作一张绿色光网，将他护在网内，敖丙趁机拉住鱼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拖回岸上，一拳砸晕在地。

他甩了满身河水，刚想扯来藤条穿进鱼嘴，突然见前方一个熟悉的背影，心中一紧，急忙往一旁草丛里躲了去。

... ...

哪吒跑到刚才敖丙上岸的地方，左右看看，挠了挠头：“奇怪，刚才明明看见了人影，怎么就不见了呢？”说完，在岸边坐下，双手撑地，仰脸看这传说中的美丽天河。

瀚海星空无边无际，缥缈不定，红的、蓝的，如颗颗宝石，在空中交辉相映... ...

他看得入神，敖丙躲在草丛里亦是屏气敛息，不敢吭声，正不知如何是好，脚下被敲昏的鲲蝶突然醒了，蹦跳着闹出好大的动静，二人俱是一惊。

敖丙慌忙伸出两手去按住那鱼，将它捆住绑了个结实，刚松口气，突然觉得头顶一黑，待抬头，只见哪吒站在正上方，一双眼睛红光闪烁，嘴里咬牙切齿吼道：“敖丙？？”

敖丙被吓得浑身一激灵，“啪嗒”一声，身后尾巴掉了出来！

“什么声音？”

夜色太暗，哪吒低下头，眯起眼便往他身后瞧去，

敖丙又羞又急，情急之下抄起手中大鱼劈头盖脸就给他那么一下，那鲲蝶个头不小，哪吒顿时眼前一黑，脑门心处一阵巨痛，两道淋漓的鼻血流了下来。

他顾不上疼痛，伸出手将他双肩紧紧搂住，大吼大叫道：“敖丙，是你吗？是不是你？！”

敖丙下意识抱紧大鱼，一招玉兔蹬腿将他踹开，翻身便往河里跑去。

“敖丙，敖丙，你别走！！”哪吒从地上爬起，还未来得及抛出法器，一道优美白影已跃入水中，没了踪影。

哪吒气得半天没回过神来，这百年间，他曾臆想过上百种二人团聚的感人场景，或欢呼雀跃欢天喜地，或紧紧相拥泣不成声，... ...却独独未想过如今夜这般拳脚相加的，连他模样都还没看清楚，人就跑得没影了？

为什么？？

究竟是为什么？？？

自己真的让他这么讨厌吗？

哪吒下水摸索许久，又拿起混天绫，将那天河搅得波浪滔天，狂风怒起，万千生灵尽是不得安宁，呜呜哇哇的抗议声、咒骂声不绝于耳。哪吒俱是不理，擒来几只水中灵兽，掐住要害摆出臭脸拷问一番，折腾了大半夜，仍是一无所获。

他浑身湿透走回岸上，想到敖丙抱着大鱼落荒而逃的样子真是又萌又可恨，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正难过得鼻翼发酸想大哭一场，身旁草丛里却突然起了亮光，走近一看：草地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银甲，不远处，一颗珠子正散发着幽幽金光，映出银色头盔后一串数字：幺幺零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