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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饲虎

掀开议事帐的门帘时,那股混杂着马奶酒烈气、烤兽肉油香与陈年皮革味的热气扑面而来,像一记无形的耳光,差点把我掀得后退半步。帐内地面铺着整张的黑色狼皮,踩上去软乎乎的,却掩不住底下坚硬的泥土,每一步都像踩在未铺平的棉絮上,发虚得心慌。

两侧摆着一圈低矮的榆木桌,左边坐满了穿兽皮甲、佩弯刀的匈奴人——看他们腰间银饰的繁复程度,还有铠甲上绣的狼纹、鹰纹,便知是左右屠耆、古蠡王这些手握兵权的高阶将领。为首的左屠耆是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脸膛黑得像涂了墨,腰间那把镶嵌绿松石的弯刀泛着冷光,他用铜铃似的眼睛盯着我,目光里满是审视,像在掂量一块待价而沽的牲口;他们身后的末位,挤着一群穿锦绣衣裙的女人,头上插满银饰,该是冒顿的阏氏和贵族女眷,看向我的目光要么像淬了冰的冷淡,要么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嘴角撇着,仿佛我身上的匈奴服饰都脏了她们的眼。

右边只坐了刘敬和两个汉朝护卫,桌前的陶釜里连块肉都没动,马奶酒也只倒了小半碗,像被遗忘的摆设。刘敬见我进来,喉结猛地动了动,脸抽得像被风刮过的纸,赶紧低下头去捋自己的袍角,指节都在发白,连跟我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每张榆木桌上都摆着两个粗陶釜,里面炖着大块的牛羊肉,油花在汤面上“咕嘟咕嘟”冒泡,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旁边放着一把小巧的骨刀和个装粗盐的小陶瓶,瓶身上还沾着盐粒。每个人面前都有个海碗,盛着乳白色的马奶酒——这味道我在新疆尝过,又酸又烈,第一次喝能呛得人眼泪直流,此刻却成了帐内最体面的饮品。

可我站在帐门口,彻底傻了眼——满帐的人都有位置,从左屠耆到最末位的女眷,连汉朝护卫都有个小马扎,唯独没有我的。我尴尬地站在原地,手指绞着腰间的银腰带,先朝左边的匈奴将领笑了笑,小声问:“敢问……可有我的位置?”

离我最近的一个将领假装没听见,端起海碗“咕咚”喝了一大口马奶酒,酒液顺着嘴角流到胡茬上,像挂了串水珠,也没擦;再往旁边问,另一个将领直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用匈奴话吼了句什么,虽然听不懂,但那不耐烦的眼神,明摆着是让我“滚”。我没办法,只好凑到刘敬跟前,声音压得极低:“刘大人,我的位置在哪?”

刘敬终于抬起头,却避开我的目光,眼神飘向帐顶的兽皮,声音比蚊子还小,却像针似的扎进我耳朵:“没有你的位置。单于说……你是他迎的小妾,而小妾,没资格进议事帐。”

“小妾?”

这两个字像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我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的景象都晃了晃。原来在冒顿眼里,我连个正经的阏氏都算不上,连那些贵族女眷都不如,顶多是个随手可弃的“小妾”?刚才在丘陵上的试探、帐里的暧昧、他那句“晚宴后宠幸你”,全都是假的?我所有的算计、所有的硬撑、甚至刚才差点被他掐死的狼狈,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我以为自己在跟他博弈,其实只是他随手逗弄的玩物。

我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帐中央,手垂在身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发麻,却压不住心里的寒意。周围的匈奴人见状,先是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哈哈哈”的笑声震得帐帘都在抖。他们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匈奴话,手指还指着我,眼神里的嘲弄像刀子似的,刮得我脸上发疼;身后的阏氏们也交头接耳,有的用帕子捂着嘴偷笑,那细碎的笑声,比匈奴人的大笑更刺耳,像针似的扎在我心上。

自尊被狠狠踩在脚下,碾得粉碎。胸口发紧,像被人用石头压住,连呼吸都困难,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视线。我咬着牙,在心里把冒顿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什么草原狼王!什么雄才伟略!根本就是个翻脸不认人的混蛋!什么破穿越!老娘不干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了再重新选,下次非要穿去蒙元不可——我会呼麦,还懂点蒙古骑兵的战术,说不定还能混个万户侯,总比在这受匈奴人的窝囊气强!

可转念一想,我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也太便宜冒顿了!我深吸一口气,用袖口狠狠抹掉眼泪,决定再熬一熬。就算是小妾,也要在这匈奴王庭活下去,活得让他后悔!我无视刘敬伸过来想拉我的手,转身就往帐外走,就算不能待在议事帐,也不能在这被人当猴看。

刚走到门帘边,胳膊肘就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撞得我胳膊生疼。抬头一看,是冒顿。他刚从外面进来,黑色皮甲上还沾着草原的夜露,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却丝毫不减他的威严。看到我这副眼眶通红、鼻尖发酸的狼狈样子,他居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满是歹毒的戏谑,像看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的小兽,带着掌控一切的得意。

“去哪?”他问,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慢。

我没理他,侧身想绕过去,手腕却被他一把拽住。他的手指冰凉,力道大得像要把我手腕捏碎,凑到我耳边,气息带着马奶酒的烈味,又轻又痒,却满是诱哄的恶意:“小母狼,求我啊。求我,本单于就给你尊容,让你坐在我身边,没人再敢笑你。”

“不必了。”我冷冷地抽回手,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屠刀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便,我不求你。”说完,我一把掀开帐帘,冷风灌进来,吹得我眼泪又掉了下来,却还是咬着牙往外冲。

刘敬赶紧追上来,拉住我的胳膊,指甲都掐进了我的皮肉里,低声劝道:“小娘子,别冲动!你先去旁边的小帐篷等着,等晚宴结束,我再跟单于好好商议,总能给你一个说法!”他的声音里带着急惶,还有一丝藏不住的无奈,仿佛我是个惹了祸的孩子,而他正试图收拾烂摊子。

我低头看着他的手——这双手,之前在长安时还跟我一起吃席,举杯说要“共商和亲大计,护汉匈百姓安宁”;现在却为了所谓的“汉匈和平”,连我的尊严都能牺牲。我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掉得更凶:“刘大人,你们要的和平,就是让我当小妾,被人羞辱吗?当初在长安,你说我是‘汉家奇女子,可安边境’,如今怎么就成了‘没资格进议事帐的小妾’?”

刘敬被我问得语塞,张了张嘴,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挤出一句:“小娘子,此一时彼一时啊!冒顿单于心思难测,我等身在敌营,只能暂避锋芒。你且忍忍,待我回长安禀明陛下,必有你的名分!”他说这话时,眼神飘向远处的匈奴营帐,声音压得更低,“你可知,方才帐内议事,单于已松口愿与汉廷通商互市,只待敲定细则。这时候万不能惹他动怒,否则……前功尽弃啊!”

我看着他眼底的“大局为重”,心里像被泼了盆冷水。原来在他眼里,我的尊严远不如一纸通商协议重要。我甩开他的手,声音发颤却带着决绝:“刘大人的‘前功尽弃’,是汉廷的体面,不是我的。我不忍。”

刘敬见我不肯听劝,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硬了几分:“小娘子!你当这是长安的桃林闲居吗?这是匈奴王庭!是刀光剑影的草原!你若执意闹下去,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还可能连累汉匈议和——到时候,你就是汉朝的罪人!”他这话像一根棍子,狠狠打在我心上,把那点残存的指望敲得粉碎。

冒顿却突然挡在我面前,脸上的笑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诈的冷。他转头看向刘敬,用生硬却清晰的汉话下了通牒:“此女侮辱我匈奴王权,对本单于不敬,我要将她留下惩戒。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汉朝的护卫将领一听,立马就炸了,“唰”地拔出环首刀,怒喝:“单于休得无礼!此女乃汉廷所遣,岂能容你随意处置!”就要冲上来跟冒顿理论,却被刘敬死死按住。刘敬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罢了,我们回长安吧。”他看向冒顿,拱了拱手,语气复杂,“单于既已决意留她,我等亦不强求。只望单于日后善待汉使,莫要寒了两国邦交之心。”

说完,他瞪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满是怨怼,仿佛我是破坏汉匈和平的罪人,然后扯着还在怒视冒顿的护卫将领,头也不回地走了——他们真的抛弃我了,连一句辩解都没有。我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草原夜色里,心里空落落的,像被剜去了一块。

汉使的身影刚消失,帐里的匈奴人顿时爆发出更大的笑声,纷纷举起海碗,高声唱着匈奴的歌谣,声音粗犷,震得人耳朵发麻。气氛热闹得像过节,只有冒顿坐在最高位的兽皮榻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看着底下狂欢的众人,眉头皱得紧紧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弯刀刀柄——他哪里是要“惩戒”我?他是算准了刘敬不敢为我与匈奴撕破脸,故意用“小妾”的名分羞辱我,逼得我与汉使决裂。这草原狼王,连拿捏人心都带着刀光剑影。

这时,一个穿着黑色绣狼纹长袍的女人走了过去——正是我之前在营地看到的那个高贵女子,冒顿的大阏氏。她挨着冒顿坐下,温柔地拉着他的手,还拿起他面前的海碗,用丝帕擦了擦碗沿,软声劝道:“单于,喝口酒暖暖身子吧。汉使走了,以后没人再敢对您不敬了。”

可冒顿却推开了她的手,海碗“咚”地放在桌上,酒液溅了出来。他站起身,径直朝帐外走来,路过我身边时,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只留下一道冷硬的背影。

我蜷在之前换衣服的小帐篷里,终于忍不住,抱着膝盖大哭起来。委屈、愤怒、害怕,像潮水似的将我淹没——我怎么就落到了这步田地?从长安的桃林闲居,到草原的生死博弈,再到现在被当成小妾羞辱、被汉使抛弃,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知哭了多久,帐篷的门帘被轻轻掀开,一道黑影走了进来。帐外的月光跟着照进来,勾勒出冒顿高大的身影。“汉使都走了。”他的声音在昏暗的帐篷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低沉,没有了之前的戏谑。

我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瞪着他,声音因为哭泣而沙哑,却依旧带着倔强:“就因为你瞧不起汉人,所以故意羞辱我吗?把我当小妾,让你很得意?老娘不嫁了!你要杀就杀,我不怕!”

冒顿没说话,只是大步走过来,弯腰将我打横抱起。我挣扎着要下来,手脚并用,甚至想用牙咬他,可他却抱得更紧,手臂像铁箍似的,将我牢牢圈在怀里,径直往议事帐走去。

回到议事帐时,刚才狂欢的匈奴人都安静了下来,齐刷刷地看着我们。冒顿抱着我,径直走到最高位的兽皮榻上坐下,把我放在他腿上,一只手圈着我的腰,另一只手端起面前的海碗,递到我面前,眼神里带着询问——问我喝不喝。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暴虐,只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我接过海碗,仰头一饮而尽。马奶酒的酸味和烈味在嘴里炸开,呛得我剧烈咳嗽,眼泪都咳了出来,却也让我清醒了不少——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汉使走了,我只能靠自己。

冒顿又拿起一块带肉的牛大骨,递到我面前。那骨头上的肉还冒着热气,油光锃亮。我没有像其他匈奴人那样直接用嘴啃,而是拿起桌上的骨刀,熟练地将骨头上的肉剃下来,再用刀尖扎着吃——这是我在新疆跟牧民学的本事,当时觉得好玩,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冒顿明显愣了一下,深褐色的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变成了兴奋。他从没见过哪个汉女能这么熟练地用匈奴人的方式吃肉,甚至比有些只会挤奶的匈奴女人还利落。这一瞬,他心里突然有了种莫名的共鸣——这个汉女,好像跟他想象中的“娇弱汉女”完全不一样,她像草原上的野草,不管怎么踩,都能活下去。

他一把捞过我的腰,低头就吻了上来。这次的吻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用力,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欲,牙齿甚至在动情时,狠狠咬了一下我的锁骨,留下一个深深的牙印,疼得我“嘶”了一声。

“哗——”

底下的匈奴人彻底炸了锅!他们交头接耳,满脸的不敢置信,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在他们眼里,单于一直厌恶汉人,之前掳来的汉人要么当奴隶使唤,要么就是玩完就扔给底下的将领,从没像现在这样,当众跟一个汉女亲热,还把她抱在腿上,像对待最珍视的阏氏!

坐在左首第一位的左屠耆再也忍不住了,他“唰”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刀光在帐内闪了一下,指着我,用生硬的汉话吼道:“汉女!不知廉耻!离开单于!滚出去!”他是匈奴的左屠耆,手握东部的兵权,在部落里威望极高,连冒顿当年杀父夺位时,都曾借过他的兵力。

帐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看冒顿的反应。左屠耆也梗着脖子,眼神里带着挑衅——他不信冒顿会为了一个汉女,动他这个肱骨之臣。

我没理他——在这匈奴王庭,冒顿才是最有权威的人,他的话比谁都管用。我甚至故意往冒顿怀里靠了靠,挑衅地看向左屠耆。

左屠耆见我无视他,气得眼睛都红了,一把推开面前的桌子,冲上来就要揪我的头发,想把我往帐外拖。头发被扯得生疼,头皮像要被撕裂,我忍不住惨叫出声,伸手去掰他的手,却根本掰不动。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冒顿突然抽出腰间的弯刀,手起刀落,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噗嗤”一声,鲜血喷溅在黑色的兽皮上,像开出了一朵妖艳的花。左屠耆的头颅滚落在地,眼睛还圆睁着,满是不甘和震惊;他的身体“咚”地倒在地上,鲜血从脖颈处汩汩流出,很快就浸湿了身下的狼皮。

帐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连掉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都吓得不敢说话,纷纷低下头,有的甚至“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没人敢再看我一眼,连大气都不敢喘。冒顿把弯刀扔在地上,刀身“当啷”一声响,在寂静的帐里格外刺耳。他伸手揉了揉我被扯疼的头皮,动作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可对着底下的人时,声音却冷得像草原的寒冬:“她是我的女人,是我冒顿的阏氏。谁再敢动她,质疑她,这就是下场。”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震得每个人都心头一颤。跪在地上的人磕着头,用匈奴话喊着“单于英明”,声音里满是敬畏。我知道,他杀左屠耆,不仅是为了护我,更是为了立威——他要让所有人都明白,他冒顿的决定,无人可以置喙,哪怕是手握兵权的左屠耆。

我靠在冒顿怀里,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看着地上的鲜血和头颅,心里却没有害怕,只有一种诡异的平静——我知道,从这一刻起,我在匈奴王庭的位置,终于定了。冒顿用一把刀,为我扫清了障碍,也断了我所有退路。

冒顿低头看着我,手指轻轻划过我锁骨上的牙印,声音低沉:“以后,没人再敢欺负你。”

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笑了,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老狼,你可别后悔。”

他也笑了,这次的笑里没有了算计和暴虐,只有一种坦诚的温柔:“本单于,从不后悔。”帐外的风还在呼啸,帐内的血腥味与肉香交织,而我知道,属于我的草原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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