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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帐冷心死

饲虎

冒顿在帐内踱来踱去,兽皮靴踩在铺着狼皮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像敲在空荡的容器上。方才汉女的话还在耳边打转——“我们的孩子,既不是汉人也不是匈奴人”,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重锤,砸得他心头发颤,连呼吸都带着疼。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方才是真的疯了。他以为汉女是嫌他是胡人,嫌他的种卑贱,所以才偷偷吃了蓇蓉,却没想过她的顾虑比他深远得多。她不是不爱,是太怕孩子生下来,既融不进中原的青砖黛瓦,又挤不进草原的毡帐群落,成了两头不靠的孤魂;不是故意忤逆,是想护着他们未来的骨肉,怕那孩子要遭的罪,比她这穿越而来的孤女还多。

可他呢?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掐她手腕,指印现在还紫着;骂她“贱妇”,那两个字像淬了毒的冰碴子;甚至把她甩在地上,让她后腰撞在榻角,疼得她蜷缩成一团——他像个没脑子的莽夫,被那点可怜的自尊和占有欲冲昏了头。

“该死!”冒顿一拳砸在帐柱上,松木柱应声闷响,指节瞬间泛白,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从未如此后悔过——后悔自己的冲动像头失控的野猪,后悔没等她把话说完就红了眼,更后悔让她那双总是亮着光的眼睛,此刻盛满了对他的怕。

明天就是头宴,是他的生辰,也是匈奴最隆重的日子。他本想让她穿那件他让人缝的红狐皮袄,陪在他身边接受各部朝拜,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汉女是他冒顿唯一想宠的女人。可现在,她却被他气走了,连件厚衣服都没带。

冒顿不再犹豫,抓起搭在榻边的黑色兽皮袄——那是他最厚的一件,领口镶着白狐毛——大步冲出帐外。雪已经停了,夜空里挂着几颗疏星,冷得像碎冰。营地的篝火大多灭了,只剩下零星几处还亮着微光,是守夜的士卒在添柴。

他沿着斡难河的方向走,那是她以前生气时爱去的地方。没走多远,就看见暗处蹲着一个身影,像团被人丢弃的旧棉絮。

那是汉女。她披散着头发,墨色的发丝被风吹得贴在脸上,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月白色丝绸小衣,料子薄得能看见里面的肌肤。她蹲在燃尽的火堆旁,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地颤抖,像株被冻坏的芦苇。寒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舞,露出的脖颈泛着不正常的红,连耳尖都冻得发紫,显然是冻坏了。

冒顿的心猛地一揪,疼得他呼吸一滞。他认识的小母狼,从来都是彪悍的、泼辣的,哪怕后背中了箭,也只会咬着牙骂“臊汉子你再动我试试”,从不会像现在这样,像只被抛弃的小猫,脆弱得让人心尖发颤。

他悄悄走过去,从身后轻轻抱住她。他的胸膛滚烫,带着常年征战留下的腥膻味,混着兽皮袄的暖意,试图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她。手臂圈住她腰时,才发现她瘦得硌手,比刚到草原时还轻。

“刚才是我不对。”冒顿的声音很哑,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我不该不听你解释,不该骂你,更不该对你动粗。回帐里吧,外面冷,我让厨娘给你煮碗热汤,给你暖身子。”

汉女没有回头,只是抬手抹了把眼泪,手背蹭得脸颊发红,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像被水泡过的棉絮:“冒顿,不是所有道歉都有用的。我现在看见你就烦,甚至想换个男人试试——就找个不会掐我、不会骂我、不会把我当物件的,你要是不答应,就趁早杀了我,省得我看着你闹心。”

“你说什么?”

冒顿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在血管里冻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居然当着他的面,说要换个男人?还是在他放低身段来哄她的时候?

一股怒火瞬间窜上心头,像草原上的野火,几乎要把他吞噬。他想掐住她的下巴问她是不是疯了,想把她按在雪地里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的男人。可他看着怀里人颤抖的肩膀,那颤抖不是装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和怕,想到自己方才把她甩在地上时,她眼里那瞬间熄灭的光,又硬生生把火压了下去。他是来哄她的,不是来跟她吵架的。

“别闹了,好不好?”冒顿的声音放得更柔,几乎是恳求了,伸手想把她抱起来,“回帐里,我们好好说,你想骂我多久就骂多久,想打我几下就打几下。”

“我不回!”汉女猛地推开他,力道不大,却带着决绝的狠劲。她站起身就往偏帐的方向走,那是她之前住的地方,离他的王帐很远。她的脚步踉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显然是冻得没了力气,可背影却依旧挺直,像根宁折不弯的细竹。

冒顿的耐心彻底被耗尽了。他追上去,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她太轻了,抱在怀里像抱只小羊羔。他不管她的挣扎和咒骂,大步往自己的王帐走,兽皮袄的下摆扫过雪地,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放开我!冒顿你这个畜生!你就是个野蛮人!”汉女捶打着他的胸膛,拳头落在他坚硬的肌肉上,像挠痒似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和绝望,眼泪却不争气地往下掉,砸在他的手背上,冰凉。

冒顿却充耳不闻,只是紧紧抱着她,脚步越来越快。他以为,只要像以前一样,跟她温存一番,她身上暖了,心也就软了,就会消气,就会原谅他——他不懂,有些伤口,不是靠身体的亲近就能愈合的,他的拥抱,此刻在她眼里,或许只是另一种掠夺。

回到王帐,冒顿将汉女扔在榻上,榻上铺着厚厚的狼毛垫,她却像摔在冰面上似的瑟缩了一下。不等她起身,他就翻身压了上去。他的吻带着侵略性,落在她的嘴唇、脖颈、胸前,像要在她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手也不安分地撕扯着她的衣服,丝绸碎裂的声音在安静的帐内格外刺耳。

可这一次,汉女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应他。她只是躺在那里,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沾了霜的蝶翼。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滴在地毯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很快又被帐内的寒气冻得冰凉。

她的哭声很轻,像小猫似的呜咽,没有歇斯底里,没有破口大骂,却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更让冒顿心慌。他熟悉她的泼辣,熟悉她的怒骂,却从未听过她这样的哭声,像在哭一段死了的情。

“别哭了。”冒顿的动作顿了顿,伸手想去擦她的眼泪,指腹粗糙,蹭得她脸颊发红,却被她偏头躲开,那一下躲闪,像在他心上划了一刀。

汉女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任由他动作,没有任何反应。她的眼神空洞,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他——仿佛他只是一阵风,一片雪,与她无关。

冒顿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到了斡难河的冰底。他想停下来,可心底的恐慌和占有欲却让他更加疯狂——他付了那么多代价,为了她跟稽粥翻脸,为了她怼过呼延邪,甚至放下了身为单于的尊严,把那颗从未给过任何人的真心都捧到她面前,怎么能什么都得不到?

“你明明是爱我的,为什么要推开我?”冒顿红着眼,眼白里布满血丝,声音里带着几分偏执,像个迷路的孩子,“只要你服个软,说你还爱我,我们就像以前一样好不好?你想怎样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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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当他抬起头,看见汉女的脸时,所有的轻松瞬间烟消云散,像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

她躺在那里,眼睛睁着,却没有任何神采,像一潭死水,映不出他的影子。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痕,皮肤苍白得像纸,嘴唇泛着青白,身体依旧僵硬,没有一丝放松,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她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道具。

“小母狼?”冒顿试探着叫了她一声,声音干涩,伸手想去碰她的脸,指尖悬在半空,却不敢落下。

汉女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没听见。

冒顿慌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以前就算再生气,她也会骂他“混蛋”,打他胳膊,会跟他吵跟他闹,会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瞪他,可现在,她像个活死人,对他彻底绝望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冒顿抓起她的手,那只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他把它按在自己的脸上,声音里满是哀求,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哭腔,“你摸摸我,好不好?你骂我也行,打我也行,别这样对我,我害怕。”

汉女的手冰凉,没有任何力气,任由他摆弄,像件没有生命的东西。

冒顿又低头吻她,吻她的眼泪,那味道是咸的,也是苦的,吻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很凉,像雪。他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说:“我知道我不会爱人,我从小就没人教过我怎么疼人,我知道我总是惹你生气,可我是真的爱你啊。你原谅我这一次,我以后一定改,好不好?我学,我学汉人那样对你好,我给你梳头发,给你描眉,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开始语无伦次地许诺,像个抓不住最后一根稻草的人:“我给你一世荣华,给你大阏氏的头衔,以后草原上的女人,谁都不能跟你争,谁惹你不高兴我就杀了谁。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是中原的丝绸,江南的茶叶,我都派人给你抢来,只要你别这样对我。”

汉女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转过头,看向冒顿,眼神很慢,像生锈的齿轮。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眼神里满是冰冷的厌恶,像在看一件肮脏的东西:“荣华?我在中原难道不能享受荣华?我家若不是遭了祸,我也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非要来你这落后的草原,跟一群蛮人抢男人?”

“我当初巴结你,不过是为了活命。你以为我真喜欢你身上的腥膻味?真喜欢你那张满是胡茬的脸?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愿意把身子给你这种丑陋的胡人?”

“大阏氏的头衔?你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我呸,谁稀罕!你那草原,你那权力,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精准地扎进冒顿的心脏,把他刚才所有的哀求都割得粉碎。

冒顿的身体瞬间僵住,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变得像汉女的脸一样苍白。他看着汉女眼中毫不掩饰的蔑视,那蔑视不是装的,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听着她口中恶毒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在告诉他:你是个胡人,你很丑,你很野蛮,我从来没爱过你。

这种血脉上的羞辱,比杀了他还难受。他不怕死,不怕战败,不怕失去权力,可他怕她这样看他,怕她用这种语气说他。

冒顿猛地站起身,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在帐柱上,松木柱又发出一声闷响。他看着汉女,眼神里满是痛苦和绝望,像被人挖走了心。他想发怒,想拔出腰间的弯刀杀了她,杀了这个欺骗他感情、践踏他真心的女人,可他做不到——他已经把心给了她,就算被她这样践踏,那把刀也举不起来,对着她。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想哭——不是因为当年被头曼派去月氏当质子的屈辱,不是因为鸣镝弑父时的挣扎,不是因为白登之围时的险象环生,而是因为被自己交心之人,狠狠地欺骗和羞辱。

他这十几年来,为了称霸草原,杀过手足,屠过仇敌,甚至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双手沾满鲜血,心硬得像漠北的冰,可他从未有过一丝心软。可今天,他却因为一个女人的几句话,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像个被抽走了骨头的人。

冒顿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他喉咙疼,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保持清醒。他最后看了汉女一眼,那个他爱到骨子里,却也伤他最深的女人,她的脸在烛光下显得那么陌生。

“过完头宴,我还你自由。”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说完,他转身大步走出帐外,没有再回头,兽皮袄的下摆扫过帐帘,带起一阵寒风,吹得烛火剧烈摇晃。

帐内,汉女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眼泪终于又流了下来,这一次是放声大哭,哭声压抑而绝望。她刚才说的那些话,其实不是真心的——她只是太生气,太委屈,太疼了,想让他也尝尝被人用刀子扎心的滋味。可她没想到,会把他伤得这么深,深到他说要放她走。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把他推得太远,再也拉不回来了。

帐外的寒风刮得更紧了,呜呜地叫着,像在为这对纠缠的男女,奏响一曲悲凉的歌。头宴在即,篝火将燃,可他们的爱情,却早已在这场争吵中,碎得再也拼不回来了,只剩下满帐的冷,和两颗死了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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