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稚子藏锋
晨光刺破帐帘时,稽粥正攥着腰间弯刀在帐外踱步,靴底碾过凝结的霜花,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帐内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他猛地掀帘而入,就见宿赫被两个亲卫按在地上,发间还沾着草屑,嘴里却仍在嘶吼:“放开我!那汉女毁我匈奴根基,今日我必拧断她的脖子!”
稽粥缓步上前,靴尖顶住宿赫的后脑,声音冷得像帐外的寒风:“父亲出征前怎么吩咐的?你忘了昨夜他捧着阏氏的脸说‘等我回来赔罪’时,指节都在发白?”
宿赫偏头瞪他,眼中满是不甘:“大哥你怕什么!那女人本就生不下子嗣,如今被父亲伤了根本,更是个废人!留着她只会让父亲分心,不如……”
“不如什么?”稽粥突然加重了力道,宿赫的脸被按进毡毯,话都说不完整。“不如等父亲在前线被四国联军缠住,你在后方杀了阏氏,再告诉父亲是汉人细作所为?”他蹲下身,凑到宿赫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你当父亲没看穿你的心思?昨夜你说要去小解,他转头就让阿兰多派了三倍人手守着阏氏帐外——你这点伎俩,在他眼里跟孩童玩闹没两样。”
宿赫身子一僵,挣扎的力道弱了下去。稽粥松开脚,直起身时,帐外传来亲卫的通报:“大王子,前方哨骑来报,屈射王带兵冲在最前,其他三族都在后面磨蹭!”
稽粥眼底闪过一丝锐光,转身抓起挂在帐杆上的头盔:“把他看好了,敢再靠近阏氏帐半步,直接打断腿。”说罢大步出帐,翻身上马时,正见呼延邪勒马奔来,脸上满是急色:“大王子,四军虽乱,可屈射族的骑兵仍悍勇,咱们要不要……”
“急什么。”稽粥抬手打断他,马鞭指向远处烟尘,“你看他们的马——跑了半夜,嘴里的白沫都挂到胸口了,却还在硬冲。父亲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突然勒转马头,冲身后的亲卫喊道,“去告诉朴氏缇,让他把备用的马料撒在左翼三里外的山谷里,再把咱们的伤马赶过去——那些杂胡的马,该饿了。”
呼延邪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妙啊!他们本就人饥马乏,见了马料定然争抢,到时候阵型更乱!”
稽粥却没笑,目光落在前方越来越近的敌军阵列上:“父亲装了半个月的昏聩,连阏氏的气都敢受,就是为了让四国觉得他‘沉迷女色,不堪一击’。现在他们急着立功,才会不顾阵型冒进。”他突然拔出弯刀,刀刃在晨光下闪着冷光,“传令下去,按之前的计策,只射他们的马腿,别伤人性命——父亲还等着抓活的,问清楚背后是谁在挑唆呢。”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屈射族的骑兵果然朝着山谷的方向奔去,后续的三族骑兵见状,也纷纷脱离阵型,争抢着去抢马料。稽粥冷笑一声,马鞭一扬:“呼延邪,该咱们上了——记住,只扰不打,把他们往波里耶的方向引。”
两人带着一队轻骑冲了出去,箭雨如流星般掠过半空,精准地射在敌军马匹的后腿上。受惊的马匹扬起前蹄,将骑手甩落在地,原本就混乱的阵型瞬间变成一团乱麻。薪犁王在远处看得目眦欲裂,吼道:“中计了!快撤!”
可此时已来不及了。波里耶带着右翼骑兵从侧面包抄过来,朴氏缇则领着左翼人马堵住了退路。稽粥勒马停在高处,看着下方如同困兽般的四国联军,突然想起出征前父亲对他说的话:“打仗不光靠刀快,更要会看人心。杂胡以为我沉迷女色,便会轻视我;他们轻视我,便会露出破绽。”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弯刀,又望向父亲率军冲锋的方向,眼底终于染上一丝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宿赫总说他太过谨慎,可他知道,父亲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冲锋陷阵的儿子,而是一个能看懂他布局、守住后方的继承人。
“吹号,让兄弟们撤到第二防线。”稽粥抬手示意,“等父亲的号令,咱们再给这些杂胡最后一击。”
号角声在旷野上响起,正在周旋的匈奴骑兵有序后撤。薪犁王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双腿一软,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他终于明白,冒顿不仅骗了他们,连自己的儿子都教得这般老谋深算。这匈奴,根本就不是他们能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