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暗,笼罩山头的白雾也越来越浓。花千骨觉得地面变得硬了一些,想必是因为快到山顶,地上连草也很少了,积雪下面都成了石头地。北风呼啸着席卷而来,花千骨又听到风声里夹杂着和在树林里一样的诡异空灵的声音。要是独自面对这样的景象,她一定会十分害怕。但此刻和白子画走在一起,花千骨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甚至希望这段上山的路能永远没有尽头。
“小骨累了吗?”白子画看向花千骨,“再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走到山顶了。”花千骨含笑说道,“师父我不累,我们继续走吧。”天完全黑了下来,白子画左手牵着花千骨,右手召出横霜握在手中,点亮剑尖照亮前路。
花千骨先是感到鼻尖一凉,随即感到一点一点的凉意在她的额头和脸颊上扩大,夜幕悄然降临的同时,天上又飘起了雪。纷飞的雪花越来越密,迅速变成了鹅毛大雪。雪落在花千骨的肩头,发间,也落在白子画身上。气温太低,雪并未融化,很快两人头发上都沾满了雪花。
看到白子画握剑的右手微微一动,花千骨猜到他要打开结界罩住他们二人,花千骨摇摇白子画牵着她的左手,“师父,能先不打开结界吗?小骨想玩一会儿雪……”白子画停下脚步,看着花千骨,花千骨讪讪地笑了,“嘿嘿,就一小会儿好不好呀?”白子画微笑颔首,“好。”
花千骨伸出手摸了摸白子画的长发,眼珠一转,“师父的头发变白了呢!”白子画收起横霜,摸了摸花千骨的头,“是吗?小骨也是一样。”两人相视一笑,花千骨觉得从来没有见过师父这样的笑,虽然天色一片昏暗,但他的眼睛里有无数星辰闪耀。白子画看着花千骨甜美的笑颜,思绪飘向了远方。虽然成仙之后,时间就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丝毫痕迹,但有了小骨“不伤不灭”的诅咒后,这几年来,他时常感觉自己是被时间遗忘之人。被困在无穷无尽的时光里,没有寻常人的生老病死,只有在下雪天里才能“白头”一回吧。
“师父?你在想什么呀?”看到白子画在出神,花千骨好奇地问。“没什么,”白子画微微一笑,“我们继续上山吧。”白子画打开结界,但他们身上的雪还是没有融化。花千骨偷偷看了一眼白子画,他一言不发,盯着前面的路。看到两人落满雪花的头发,花千骨心道,凡间有句诗叫“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此刻,他们皆已“白首”,并肩走在一起,是否就像诗句里说得一样呢?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花千骨啊花千骨,你怎么能想这些东西,羞羞!
白子画继续点亮剑尖,照亮他们前方小小的天地,然而这光亮实在有限,前面仍是深不见底的漆黑。雪越下越大,雪花在横霜剑光里形成一道厚厚的帘幕。风声里仍然夹杂着时断时续的诡异吟唱,花千骨敏锐的听觉捕捉到,那空灵的声音以外,还有越来越近的鸟类扑闪翅膀般的奇怪声音——
同样反应过来的白子画左臂揽住花千骨,右手迅速将横霜横档在二人身前。被那温热修长的手臂揽住后背,花千骨不由地呼吸一滞。待到那窸窸窣窣的声响近身,花千骨才看清,扑面而来的一团黑影,居然是密密麻麻数百只乌鸦!
多数乌鸦一碰到罩着师徒二人的结界,就被瞬间弹开,歪歪扭扭地扎进厚厚的积雪里。还有余力的冲撞结界者,最终也不敌白子画强大的真气,掉进雪地不见踪影。半透明的结界看似吹弹可破,但见识到它方才的威力,花千骨觉得那是全天下最固若金汤的堡垒。被白子画手臂紧紧揽住,花千骨看向他,见他依然右手握剑挡在他们身前。横霜剑尖的微弱光芒照亮了白子画的脸庞,花千骨对刚才惊魂一幕残存的恐惧瞬间烟消云散,凝望着他坚毅的眼神和宁折不弯的身躯,仿佛已经痴了……
感受到花千骨的目光,白子画温柔地看向她,“已经没事了,小骨不要害怕。”花千骨微笑点头,白子画接着说,“这样的高度,有如此多的乌鸦确实反常,为师觉得,还是那妖兽妖力所致。这一片妖力比前面经过的地方强了很多,很快就能找到妖兽大概位置了。”
北风比前一阵强劲了数倍,白子画布下的结界都在风中微微颤动。飘飞的雪花已经成了厚厚的一道墙,师徒二人走得越来越艰难。同样的大雪纷飞和狂风大作,手臂揽住花千骨的触感,让白子画想起了那个相似的雪夜。
身中剧毒的他早已浑身无力,几乎失去了意识,是小骨半背半搀扶着他在雪地中前行。担心他失去求生意志昏迷不醒,小骨声声泣血地给他讲他们过往甜蜜的回忆,努力使他振作起来。他依稀记得小骨被体力不支的他带得摔倒在地,已经精疲力竭的她还是很快起身,试图带着他逃离雪山。此刻揽住她的后背,他才发觉小徒儿是多么娇小。当年的她,居然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远胜于她的他的重量。怎样坚定的决心和炙热的爱,才能给一个弱女子如此的力量?
想到这里,白子画不禁眼眶湿润,一滴冰凉无声地沿着他的脸颊滑落。虽然早已明白她对自己的心意,但在相似的情景下,他才能体会到她的奋不顾身。如飞蛾扑火,即使一步一伤心,一步一劫难,也无怨无悔。感到白子画左臂越揽越紧,花千骨感觉心都要跳出胸膛。为什么师父今天和我这样……亲近?花千骨忍不住想,随后她又摇摇头,她不能再奢求什么,只要能朝朝暮暮和师父相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