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下意识地抓住白子画衣袖,白子画安抚地拍了拍花千骨的肩,从广袖中伸出手,牵起花千骨略微冰凉的小手。师徒二人走进了那块浓稠的白雾,身后的竹林很快消失不见,前路被大雾笼罩,左右除了白雾也并无他物。
没走几步,花千骨就觉得脚下的地变得越来越绵软,好像踩在白云上一样。脑中一阵晕眩,花千骨有些站立不稳,白子画及时地抓住了她的手臂。两人身边的白雾散了一些,稍远一些的白雾违反常理地向上流动,如四堵墙包围出一个空间。
站在被白雾包裹的空间里,花千骨仰头看到天空变得越来越暗,不一会儿就漆黑如墨。夜幕上点缀着很多或大或小或远或近的星星,淡淡的银河横亘,淡黄的蛾眉月挂在天边。白子画负手而立,看着头顶不断变化的“天”,他淡淡开口,“看来散人今日兴致很高。”花千骨眉头微皱,“我们又进了一个幻境?”白子画闻言点头。
待白雾之上的空间不再变化,花千骨环视四周,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青铜长桌,桌上放着一张一看就品相上佳的琴。花千骨正奇怪桌前没有椅子怎么抚琴,心念一动,青铜长桌前就凭空出现一把青铜高背椅。“师父,我们好像可以通过意念改变这里!”听到花千骨的声音,白子画眼神扫过青铜桌椅和桌上的琴,“这个白雾幻境有点意思。”
白子画仍负手站在原地,轻唤道,“小骨,过来。”花千骨满腹狐疑地走向白子画,暗暗心道,师父该不会又想考她什么吧?果然,花千骨站定后,玉碎般的声音传来,“小骨觉得头顶这片星空有何异常?”顺着白子画的声音,花千骨抬头望“天”,视线里满是仿佛触手可及的大小星辰,她的思绪飘回了在画骨峰的日子。
在画骨峰时,夏秋晴朗无云的夜晚,有时花千骨会拉着白子画在院里看星星。虽然花千骨早已背下《七绝谱》有关二十八宿和各种天象的篇目,但纸上学来终觉浅,那些拗口的星宿名还是让她一头雾水。经过白子画一次次的耐心讲解,花千骨终于弄懂了各个星宿的位置关系。
思绪回到现实,花千骨默默算着日子,她和师父九月二十离开画骨峰,翌日清晨师父战胜妖兽,她又昏睡了三天,那今天就是九月二十四了。从月相来看,这片“天”上就是今晚星空的样子。这样的话,牛宿和女宿在银河两端的位置就反了,这个季节心宿的高度也要更低一些。想到她的意念可以改变幻境,花千骨右手伸向“天空”,她刚才想到的星宿转到了正确的位置。
花千骨微笑看向白子画,白子画也唇角微勾,“小骨说得很好,但遗漏了一个细节。”花千骨闻言脸上浮现失望的神色,白子画连忙补充道,“这一点为师没给你讲过。”他接着说,“看起来这里的‘天’展现的是今夜戍时的天空,这个时辰参宿不该出现。”说罢,他抬手一抹,天幕上的参宿就不见了踪影。
白子画看向花千骨说,“心宿还未落下时,参宿绝对不会出现。”花千骨心想,那就是说,参宿和心宿永不相遇么?白子画神色变得复杂,“心宿又被称为‘商’,所以有诗句说,‘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这句诗让白子画想到了妖神小骨在悯生剑下香消玉殒的画面,那时他心如死灰,以为他们会如参商一般永不复相见。如今小骨又回来了,但妖神小骨死前狠绝的话语还回荡在他的耳畔。他没有信心,若她恢复记忆,是否还愿意再爱他。
星辰归位,但幻境还未解。花千骨疑惑地拽拽白子画衣袖,“师父,难道我们还要去抚琴?”白子画淡淡地说,“散人对星象颇有研究,音律造诣也不浅,”说罢他走向青铜长桌,坐下开始抚琴。花千骨站在白子画身后,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师父弹的这首曲子她从来没有听过。
看着白子画抚琴的背影,花千骨心想,看似淡泊的师父为何琴声里总有这么浓的情绪?她又一次好奇白子画的过往经历。一曲弹罢,白子画起身后,他们周围的白雾渐渐散去,青铜桌椅和桌上的琴、头顶的星空都消失不见。四周景物快速变化,师徒二人看到前方屹立着一座石门,上面用古体刻着“南梦山庄”四个大字,石门后有一座宁静的庭院。
有一看似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缓步从院中走来,男子随意地裹着一件青色长袍,面容方整,长髯修目,正是隐居南梦山庄的云亭散人。云亭散人看到白子画并不吃惊,目光落在花千骨身上,他双眸闪过一丝疑惑。
走到白子画面前,云亭散人拱手施礼,“上仙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白子画还了一礼,“庄主不必多礼,多年未见,庄主风采依旧啊。”停顿了一下,白子画接着说,“那两个幻境很有意思,看来庄主修为精进不少。”云亭散人爽朗一笑,摆摆手说,“都是些雕虫小技罢了,让上仙见笑了。”
云亭散人试探地问道,“上仙收徒了?”云亭散人心想,能被断情绝欲的白子画带在身边,这女子也只能是他的徒弟了。白子画微微一笑答道,“正是,十余年前,我在仙剑大会将小徒花千骨收归门下,她也是我唯一的徒弟。”说罢,白子画眼神示意花千骨,花千骨毕恭毕敬地躬身行礼,“弟子花千骨拜见庄主。”云亭散人闻言微微点头致意。
“没想到上仙也有收徒的一天,”又看了白子画一眼,云亭散人悠悠说道,但他心中的疑惑却一点不减。花千骨容貌清丽又不失妩媚,但神情极其单纯。没想到白子画收了这样一个美艳的女徒弟,能成为他唯一的徒弟,不知她是多么天资出众。从花千骨和白子画对视的眼神里,云亭散人看出他们有着不一般的默契。白子画周身气息不似从前冰冷,看向花千骨的眼神甚至有一种别样的情愫。云亭散人皱紧眉头,想必在他隐居的这些年里仙界改变了很多,是时候了解一下这二百年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白子画负手随云亭散人走进庭院,花千骨紧跟在他身侧。庭院不大,但清幽至极。小院背靠后山,两座小屋面南而立,旁边还有一个凉亭。院中有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树下栽着一些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