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亭散人平复了情绪,眼中仍有一丝疑惑,“上仙,可否借佩剑一用?”白子画点头,召出横霜递给云亭散人。散人仔细查看了横霜,不可置信地说道,“上仙佩剑和令徒的断念剑应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白子画双眸一亮,“当真?”云亭散人放下横霜,点头说道,“两剑一青一白,外形不同,但作为铸剑人,我能从一些细节感到它们是一人所铸。白子画闻言陷入沉思,出自同一人之手的两剑,再加上散人所说的神界剑灵,横霜断念是那两把神秘神界宝剑的可能性就更大了一些。
云亭散人看了白子画几眼,犹豫地开口,“还请上仙不要介意,为了更好的修复断念,我想了解一下它是被何物腐蚀至此……”白子画看向远方,目光如水,“庄主隐居二百年,自是不知仙界变化。说来话长……”白子画不喜欢给别人讲出他和花千骨之间的私事,但想到云亭散人是性情中人,他们的故事也已是六界皆知,他也没有必要隐瞒。
白子画右手不动声色地捏了个诀,给凉亭设下一道隔音结界。他喝了一口茶,从他继任掌门前下山历练,在花莲村遇到孤女花千骨讲起。讲起赠予小骨断念并教她御剑,绝情殿上的朝朝暮暮和带小骨下山历练的日子,白子画素来冷若冰霜的面颊如初雪消融。
听到白子画中卜元鼎剧毒,小骨为他割血疗伤,冒天下之大不韪偷盗神器,云亭散人已是眼眶湿润。白子画讲到花千骨受销魂钉之刑,他用断念刺她一百零一剑,又代她承受六十四根销魂钉,云亭散人心中大震。他怎么也不会猜到,断念被毁时是那样惨烈的景象,腐蚀断念的居然是花千骨的血……讲到小骨被泼绝情池水,遍体鳞伤的流落蛮荒,云宫三年囚禁,变为妖神时的伤心绝望,白子画已有些喉头哽咽难以言语。
深吸一口气,白子画讲完了故事的最后一段。他在小骨看到绝情池水伤疤后削肉剔骨,小骨用神谕诅咒他后死在悯生剑下,他悲痛欲绝堕仙疯魔,摩严以灵换灵救回小骨……讲完三年来和失忆小骨的朝朝暮暮,白子画已恢复了往日的冷峻。
云亭散人嘴唇颤抖地望向白子画,激动地说道,“其实之前听到幻境里上仙的琴声,我就听出琴声如泣如诉,有浓重深沉的情绪,和上仙之前的琴声完全不同。琴音随心境而动,我猜测这些年上仙可能是多了一些不寻常的经历,没想到是这样惊天动地的故事。”
再查看一遍断念残剑,云亭散人豪迈地说道,“上仙放心,我一定会竭尽我毕生功力修复它。”白子画真诚地回应道,“有劳庄主了。”云亭散人连忙摆手,“上仙客气了,我是自愿的。”
喝了一口茶,云亭散人望向南边的群山,“我为何在此避世隐居,上仙清楚原因。经历了那些腥风血雨,暗算背叛,我时常想,不论是人是仙,来世上走一遭,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身居高位,修为盖世,都不过是浮名罢了。一心向道,心怀苍生,是修道者应有的追求,但这些就该是一个人生命的全部吗?”说到这里,云亭散人更加激动,他定定地望着白子画,“人生一世,最重要的是遵从本心。小情与大义并不矛盾,情义可以两全。”
白子画心头翻起万千情绪,最终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谢谢。”他由衷地对云亭散人说。短短两个字包含了他对散人修复断念的谢意,更有被理解、遇到知己的感激。云亭散人谦虚回应,“上仙不必言谢。”他轻叹一声微皱眉头,“师徒又如何?风华正茂的男女相恋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你们没有真正伤害过其他人……”
感应到那个小小身影在靠近,白子画向云亭散人做出噤声的手势,悄悄撤了隔音结界。一粉一白两个身影朝凉亭跑来,伴随着花千骨宫铃的清脆声响。花千骨跑到白子画身边,灵狐小白扑向云亭散人。花千骨鼻尖沾着一点泥巴,白子画看到后眉头微蹙,“小骨怎么把脸弄脏了?”
花千骨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师父,小白跑到树上去了,我也想上去玩,没想到爬树到一半给掉下来了。”白子画刮了一下花千骨的鼻子,轻斥道,“又顽皮!”云亭散人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师徒二人,没有说什么。
目光扫过桌面,花千骨看到桌上的白玉碗和猩红液体浑身一震,血腥味让她瞬间明白了碗内是何物。白子画左臂纯白衣袖染上点点血迹,如雪中梅花。花千骨半跪在地上,抓住白子画袖口,双目蕴泪,“师父……”
扶起花千骨,白子画坦白了修补断念的方法,安慰她说他没事,花千骨终于平静下来。云亭散人告别师徒二人,拿走断念残剑、妖兽内丹和盛血的碗,去了铸剑的熔炉。他临走前安排师徒二人住进了山庄的两间小屋,自己在铸剑熔炉一待就是三天。花千骨每天和白子画练剑抚琴品茶,有时和灵狐小白去后山玩一会儿,三天时间匆匆而过。
九月二十七早上,云亭散人从铸剑熔炉里出来的时候,花千骨正在白子画指导下舞“镜花水月”剑法。云亭散人将重铸的断念剑交给师徒二人,欣喜地告诉白子画断念灵力恢复已有九成,若将断念在灵力充沛之地滋养半年,就能使它完全恢复。
白子画将断念收入墟鼎,师徒二人道谢后也不再停留,御剑飞离南梦山庄。飞到终南山上空,花千骨极目远眺,看到北边的长安,她试探地给白子画传音,“师父,我们能不能先不回画骨峰呀?小骨想去长安城玩。”隔着重重白云,白子画宠溺一笑,传音回去,“好,我们不急着回去,为师说了要带小骨云游天下。既然你想去,我们就去长安城看看吧。”
一盏茶的工夫,师徒二人就飞到了长安城外。两人在城西收剑落地,从延平门进城。走了一会儿,发现传说中的长安西市就在不远处,花千骨扯扯白子画袖子,“师父,听说西市有很多胡姬酒肆,里面的胡姬可漂亮了,去了还可以喝西域葡萄酒呢!”
白子画斜睨花千骨一眼,淡淡地说,“为师没有兴趣。”花千骨把白子画衣袖扯得更紧,撒娇道,“师父~”白子画语气依然平静无波,“清修之人不宜去那种地方。”花千骨焦急地想,怎样才能说服师父呢?突然,她灵光一闪,狡黠一笑,“师父啊,既然我们是来凡间历练,那小骨体验了民间疾苦俗世生活,此行才有意义。酒肆这种大家都爱去的地方,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呀。”
不是第一次为她打破原则了,她总有办法让他心软,白子画无奈地想。即使酒肆鱼龙混杂,有他在也一定能护小骨周全。白子画挑眉道,“好,为师陪你去。不过,小骨一定要听师父的话,不要惹事。”花千骨闻言乖巧点点头,拉着白子画朝西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