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璧天落下最后一颗棋子,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在烛火下泛着微光。“你父亲大雄的术法越发精进了,”他推过一盏热茶,“桂花糕刚出炉的温度,竟能隔着两界送到这里。”
玉竹指尖捏着半块糕点,忽然想起临走时父亲往他行囊里塞的油纸包。拆开来看,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棉布,上面用青线绣着几竿竹子,针脚歪歪扭扭,却和记忆里父亲补衣裳的手法一模一样。
江玉竹“爹说山里潮,让我裹着它睡。”他轻声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哽咽。
冷璧天望着他手里的布帕,眼底泛起暖意:“凡人的牵挂,总藏在这些细碎处。就像你母亲纳的鞋底,针脚里全是分寸。”他忽然起身,从殿角的木架上取下个青瓷瓶,“这是用你家院里的桂花酿的酒,你父亲上月托云雀捎来的。”
玉竹拔开塞子,醇厚的香气漫开来,混着殿外的云气,竟生出几分人间的烟火味。他忽然明白,原来仙界与人间从不是隔绝的,那些藏在心底的牵挂,会化作桂花糕的甜,化作棉布的暖,化作酒香里的思念,悄悄漫过两界的壁垒。
夜里打坐时,玉竹总觉得袖袋里沉甸甸的。掏出来看,是母亲塞给他的糖腌桂花,瓷罐里的琥珀色糖浆上,还浮着片新鲜的桂花瓣——想来是母亲今早摘花时特意留的。他往茶盏里舀了一勺,清甜在舌尖散开,恍惚间仿佛看见母亲站在院中的桂树下,摇首期盼…
三日后的清晨,玉竹正在殿外练剑,忽然听见云丛里传来熟悉的鸣叫。抬头便见一只灰雀停在肩头,腿上系着个竹管。展开里面的纸条,是父亲歪歪扭扭的字迹:“后院的兰花开了,你娘说像你小时候画的模样。”
他捏着纸条往殿里跑,冷璧天正对着铜镜整理衣袍。“想去看看?”老仙人转过身,手里拿着枚玉佩,“这是穿梭两界的信物,去吧,别误了晚课。”
玉竹踏金光大道赶回江家小院时,正撞见父亲站在兰草前,手里拿着小剪刀小心翼翼地修叶。母亲坐在竹椅上,膝头摊着块蓝布,正用青线绣着什么,布面上已经有了半只振翅的蝴蝶。
“竹儿?”大雄手里的剪刀“当啷”掉在地上,慌忙用袖子擦了擦手,“怎么突然回来了?”
玉竹没说话,先去看那些兰花。浅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晨露,花盆是他小时候摔裂的瓦罐,父亲用竹篾细细箍了圈,竟比新的还结实。
江玉竹“娘绣的蝴蝶,是要缝在新棉袄上吗?”他蹲在母亲身边,看见布角绣着小小的“竹”字。
江母笑着点头,把绣绷往他面前凑了凑:
“你爹说仙界的冬天比人间冷,我多绣层棉絮。”
大雄在一旁搭话,手里正往竹篮里装新摘的桂花:
“等你下次回来,爹教你做桂花酱,就着莲子羹吃,比仙界的琼浆还好。”
玉竹忽然不想走了。他帮着父亲把晒干的桂花收进陶罐,看着母亲把绣好的蝴蝶缝在棉袄上,听着灶上的莲子羹咕嘟作响,忽然觉得所谓仙境,不过是心里装着的这方小院,是父母鬓边的白发,是指尖沾染的桂花香。
临走时,大雄往他行囊里塞了把竹篾:“路上没事就编编,等你下次回来,爹教你编蝴蝶篮。”
江母把棉袄叠好,又往里面塞了包莲子:“记得用山泉水炖,比仙露甜。”
玉竹踏上金光大道时,回头看见父母站在老槐树下,父亲手里举着他刚编了一半的竹篮,母亲挥着那件绣了蝴蝶的棉袄。风里的桂花香追着他跑,像是无数双温柔的手,轻轻推着他前行。
殿门合上的瞬间,冷璧天正对着棋盘笑。“这局你赢了,”他指着眼眶发红的玉竹,“人间的牵挂,原是最好的仙药。”
玉竹低头看着行囊里的竹篾和莲子,忽然明白,所谓归途,从不是地理上的远近,而是无论身在云端还是人间,总有份温暖在心底扎根——是灶上的羹汤,是院里的花草,是父母的叮咛,是藏在岁月里,从未褪色的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