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书房。
紫铜兽炉中，上好的沉水香无声氤氲，试图驱散殿内沉凝如铁的气氛，却徒劳无功。
巨大的紫檀书案后，谢子墨端坐如磐石，玄色常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窝处投下浓重的阴影，让人看不清其中真实的情绪。
白日里在夜曼陀寝殿中的慵懒与试探已消失无踪，此刻的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一名身着暗青色劲装，气息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男子单膝跪在书案前，头深深垂下，正是东宫暗卫首领，影七。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不带一丝波澜，“已遵殿下指令，将计就计，将部分无关紧要的消息，透给了瑶光殿那边，太子妃今日午后，曾借口去后苑佛堂静心祈福，独待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其间，佛堂后窗曾短暂开启，有鸟雀惊飞之象。”
谢子墨执着一柄玉质裁纸刀，刀锋在指尖灵活地转动，寒光流溢，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
“佛堂后窗？”他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外面是通向何处？”
“回殿下，佛堂后窗紧邻宫墙夹道，夹道尽头，是一处废弃多年的角门，平日极少有人走动，但…”影七顿了一下，声音更沉，“角门外，隔着一条窄巷，便是晋王府西侧院墙，属下已派人于暗处守候，并未见人影进出，亦未发现传递之物，但鸟雀惊飞的方向，确系朝晋王府。”
玉质的裁纸刀在谢子墨指尖骤然停住，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鹰隼，穿透沉香烟气，落在影七身上：“你是说，她开了窗，惊了鸟，却什么都没做？”
“表面上看，确是如此。”影七的头垂得更低，“属下无能，未能探知其中关窍，但此等举动，绝非寻常。”
谢子墨沉默了片刻，指尖的玉刀又开始缓慢转动，冰冷的玉石触感仿佛能让他纷乱的思绪沉静下来。
夜曼陀那张泪痕斑斑、却又在镜中勾出冷笑的脸，与佛堂后窗惊飞的鸟雀，晋王府的高墙，这些零碎的片段在他脑中飞速拼凑旋转。
“孤这位好皇弟，”谢子墨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唯有那玉刀转动的速度悄然加快，发出令人心颤的摩擦声，“向来喜欢玩些故布疑阵的把戏。”
他微微眯起眼，眸底寒光凛冽，“她是在试探孤的反应，还是在传递某种只有谢昊才懂的信息？”
谢子墨站起身，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东宫的重重殿宇，飞檐斗拱在深沉的夜色中只余沉默的轮廓。
明日，便是那个老东西的寿宴，整个皇宫都将沉浸在虚假的繁华与喧嚣之中，而平静的表象之下，不知酝酿着多少致命的暗流。
苏璃月究竟是弃子，还是谢昊埋在他心口最锋利的一把双刃剑？
“影七。”谢子墨背对着跪地的暗卫，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
“属下在。”
“明日寿宴，”谢子墨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孤要你寸步不离的盯紧瑶光殿那位，听清宴上每一丝不寻常的风声，还有…”
谢子墨微微侧过脸，烛光勾勒出他线条冷硬的侧影，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晋王府献上的那队伶人，尤其是领舞之人，给孤查个底朝天，一丝一毫，都不许放过。”
“遵命！”影七沉声应道，身影无声无息地退入更深的阴影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书房内重归寂静，唯有沉水香依旧袅袅，谢子墨独立窗前，指尖那柄冰冷的玉裁纸刀，被他缓缓收拢，紧紧攥入掌心。
冰冷的硬物硌着皮肉，带来一丝清晰的痛感，让他纷乱的心神在即将到来的风暴前，保持着一线绝对的清明。
翌日，皇宫，麟德殿。
寿宴的喧嚣十分热闹，几乎要将金碧辉煌的麟德殿顶掀翻，殿内巨大的蟠龙金柱撑起雕梁画栋的穹顶，琉璃宫灯高悬，洒下流金般的光辉，将整个大殿映照得亮如白昼。
御座高踞丹陛之上，年迈的皇帝身着明黄龙袍，面色看似正常，却有一丝混浊，像是磕了很多药后的状态。
皇帝偶尔抬手示意，接受着阶下如潮水般涌来，又一波波退去的宗室亲贵，文武百官的叩拜和山呼万岁的祝寿。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脂粉香，酒气，还有各种珍馐佳肴混合的奢靡气味，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舞姬们水袖翻飞，彩裙旋转。
谢子墨端坐于御座左下手最近的席位，蟒袍玉带，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殿内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光洁的象牙箸上，目光看似随意地掠过殿中起舞的伶人，实则锐利如鹰隼。
夜曼陀坐在他身侧，一身红色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她微微垂着头，露出天鹅般优美的颈项，神情温顺娴静。
偶尔抬眸望向太子，眼神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仰慕与依赖，她小口啜饮着面前的清露，姿态优雅，只是那握着杯盏的指尖，微微有些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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