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斯宸闻言,耳尖几不可察地泛起一点薄红,原本沉静的眉眼间掠过一丝不自然,只微微偏开视线,看向廊外的夜色。忘忧瞧着他这副模样,笑意更深了些,正想再说句什么,目光无意间扫向楼下,却猛地顿住。
恰在此时,前厅的门被人推开,楚珩之走了进来。他刚卸下一身风尘,墨色长衫上还沾着些许暮色的凉意,抬眼的瞬间,便与回廊上的忘忧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他眼底的疏离与疲惫像是被春风拂过的薄冰,瞬间消融了大半,漾起温和的暖意。
忘忧心里一喜,方才那点调侃的心思顿时被抛到了脑后,脸上的笑容变得格外真切灿烂。她也顾不上再打趣楚斯宸,提着裙摆便轻快地往楼下跑,裙裾扫过楼梯的栏杆,带起一阵细碎的风声。
“珩之!”
楚珩之早已张开双臂,在她奔到面前时,稳稳地将人接了个满怀。他手臂微微收紧,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清浅的草木香,声音低沉而温柔:“跑这么快,当心摔着。”低头看她笑靥如花,又问,“方才在楼上聊什么?隔老远就见你笑得开怀。”
忘忧被他护在怀里,鼻尖蹭着他衣襟上淡淡的雪松味,心里暖融融的,仰起脸笑道:“没什么呀,就是看到你回来,高兴嘛。”她说着,便拉着楚珩之的手往外走,两人并肩而行,脚步轻快,一路说笑,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二楼回廊下。
楚斯宸正站在那里,见两人过来,脸上的不自然已淡去许多,望着他们相携的身影,轻轻颔首示意。
*
忘忧脚步轻快地跟在楚珩之身后,几乎是亦步亦趋地往前凑,声音里裹着藏不住的雀跃,像揣了把蹦跳的碎星:“怎么样怎么样?我们何时能进宫去?”
楚珩之先一步跨进屋里,抬手解下肩头的披风,墨色的布料滑落时带起一阵微风,他侧过身将披风搭在架子上,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却带着笃定:“明日便可。”见忘忧眼睛瞪得圆圆的,他补充道,“方才在宫门外,那守兵见了我,二话不说便转身去禀告太监总管了。”
忘忧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从挺括的衣襟到清隽的眉眼,恰好撞上他转过来时眼底的一抹碧色。那绿色极浅,在窗外透进的天光里泛着玉石般的光泽,她心里顿时明了,指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眼角,笑道:“是因为你的眼睛吧?”
楚珩之没说话,只安静地点了点头,眼帘微垂时,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忘忧望着他这副模样,忽然想起先前从小八那里听来的零星片段。听说他小时候就因为这双异于常人的绿瞳,被京里那些养尊处优的皇亲国戚指指点点,背地里叫他“怪物”。那些刻薄的言语像针一样扎人,久而久之,他便养成了少言寡语的性子,整个人像被一层薄冰裹着,唯独在面对楚斯宸时,那层冰才会化开些——毕竟楚斯宸也是个话少的,偏待他格外亲近,两个沉默的人凑在一起,反倒生出旁人插不进的默契来。
忘忧起身离座,缓步走到楚珩之面前,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他斟了杯温水。瓷杯轻触桌面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却没移开视线,就那样直直望着他的眼睛,语气真诚又带着几分雀跃:“我倒觉得这绿色瞳孔好看得紧呢,像极了上好的祖母绿宝石。”她歪了歪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我还想到一句话,说的是‘宝石成了赝品,你的双眸才是真迹’。”
楚珩之面上依旧是惯常的平静,仿佛只是听了句寻常的夸赞,可垂在袖中的手却悄悄蜷了蜷——面具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唯独挡不住唇角那抹忍不住翘起的弧度,连带着眼底的碧色都柔和了许多,像被春风拂过的湖面,漾起细碎的暖意。他望向忘忧,目光里盛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忘忧被他这样看着,心头一跳,原本还想接下去说,在她来的那个世界,好多人会戴有颜色的美瞳,特意把瞳孔变成不同颜色呢,可话到嘴边,才猛地惊觉此刻是在古代,那些话若是说出来,怕是要引起猜忌。她慌忙把那句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只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