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灯火早已燃得通明,跳跃的烛火将紫檀木书案上的卷轴映照得愈发清晰,连空气中浮动的微尘都看得分明。楚珩之垂手立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还在斟酌着如何开口才能既不失分寸,又能直击要害,皇帝却已率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珩之,”皇帝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几分了然,“朕知道了一些关于九凤国的消息,大概也猜到你这千里迢迢来九珍国,所为何事。”他稍作停顿,指尖在案上轻轻叩了两下,“但朕想听听,你能拿出什么理由,来说服朕。”
楚珩之闻言,缓缓抿了抿唇,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抬眼时,眼底已只剩清明与恳切。他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父皇和几位兄弟被七哥楚翊软禁,这些年来,他暗自培养势力,一步步架空父皇手中的兵权,前不久军营副将被他用九琦国的蝶影蛊所害——那蛊虫入体,心口会出现蝶形紫斑,不出一月便会毒发,七窍流黑血而亡。”
他语气渐沉,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意:“依臣所见,他很可能已经和九琦国暗中联盟。九琦国一直觊觎我朝疆土,楚翊许了他们好处,只待他夺取皇位,便会联手吞并九凤国。您也知道,九曜国素以织布闻名,国力本就较弱,若楚翊当真得逞,九曜国必然第一个遭殃。而九珍国与九曜国唇齿相依,到那时,您恐怕也难以招架。”
说到此处,楚珩之的声音倏地温和下来,眼中添了几分孺慕与期盼,继续道:“请允许臣喊您一声外祖父。虽然这是臣与您的第一面,但初见时,臣便觉得亲切——臣能感受到,母妃身上那份温柔却又充满力量的性子,定然是随了您。臣相信,如果母妃此刻也在这里,她肯定也会为臣劝说您的。”
一番话,有局势的剖析,有血缘的牵引,楚珩之确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御书房内的烛火越燃越旺,将皇帝脸上的神情映照得格外分明。听完楚珩之的话,他先是沉默片刻,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随即朗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释然,也藏着几分欣慰。他起身走上前,抬手重重拍了拍楚珩之的肩头,力道不轻,却满是认可:“珩之,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长辈对晚辈的期许,语气里满是赞许:“一番话有理有据,条条句句都说到了要害上,朕的确难以拒绝。”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果决,“朕这就下旨,借你精兵十万,库房里的硫磺火药也一并调拨给你,会派专人随你一同送往九凤国。事不宜迟,你们明天一早就动身!”
最后,他凝视着楚珩之,语重心长地叮嘱:“珩之啊,此行关系重大,切莫掉以轻心,不要让朕失望。”
楚珩之闻言,心中一震,当即撩开衣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凉的金砖。他抬起头时,眼底没有丝毫犹豫,只剩一片滚烫的坚定,声音掷地有声:“谢陛下!臣定当拼尽全力,不负陛下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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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坐在床沿,双手托着脸颊,一双清澈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门,连指尖都微微蜷着,满心期待那扇门能在下一刻被推开。烛火在她身后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在门板上,随着呼吸轻轻晃动。
楚珩之推开房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忘忧歪倒在床榻内侧,发丝散落在枕上,呼吸已经变得匀长,显然是等得倦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他放轻脚步走过去,伸手将滑落的锦被轻轻拉过来,仔细盖在她身上,动作温柔得像怕惊扰了梦中人。
就在这时,忘忧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眼神还带着未散的睡意,声音软糯得发哑:“陛下……同意了吗?”
楚珩之俯身,用指腹轻轻将她颊边的一缕碎发拨到耳后,指尖触到她温热的皮肤,声音放得极柔:“嗯,同意了。”他顿了顿,看着她迷蒙的眼,补充道,“继续睡吧,我们寅时就得出发。”
忘忧闻言,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笑,眉眼都舒展开来,轻声道:“好,我就知道……你最厉害了。”话音渐渐低下去,很快又沉入了梦乡,呼吸重新变得平稳。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婢女轻细的敲门声,低声禀报道:“殿下,姑娘傍晚时便让人备好了热水,一直温着,请您过去沐浴。”
楚珩之低头看了看睡梦中仍带着笑意的忘忧,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随后起身,脚步轻悄地转身离开了房间,往沐浴的偏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