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老区那破房子外边,黄胶带拉得跟个蜘蛛网似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老街坊伸着脖子往里瞅,被片儿警拦在外头,叽叽喳喳吵得人脑仁疼。
漆祎凯蹲在马路牙子上,嘴里叼着根快烧到过滤嘴的烟,眯着眼,盯着地上爬过的一队蚂蚁。他脸色难看得像刚生嚼了一斤黄连,心里头那火蹭蹭往上冒,又没地儿发,憋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老赵耷拉着脑袋从屋里出来,那表情跟刚丢了三个月工资似的。“头儿,”他声音哑得厉害,“甭找了,毛都不剩一根。那帮杀才,比扫荡还干净,有点字儿的纸片儿估计全搂走了。”
“操!”漆祎凯从牙缝里挤出个字,把烟屁股狠狠摁在地上,碾得稀碎。眼前又是那老会计瞪着眼珠子、脖子歪那儿的惨样儿,还有那两个黑影跳窗户那利索劲儿。就差那么几步!就差那么几秒!人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让人给做了!这口气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噎得他真想抄起啥玩意砸点东西。
他知道,准是池耀帅那孙子下的令。无常小组,阎王殿的专业清道夫。下手黑,溜得快,把他和这么多兄弟当猴耍,完了还拍拍屁股没影了。
这脸打的,啪啪的,全城都能听见响儿。
“头儿…咱…咱现在咋整?”一个小年轻警察凑过来,声音蚊子似的。
“咋整?收摊儿!”漆祎凯猛地站起来,吼了一嗓子,吓得那小年轻一哆嗦。“留俩人帮法医和派出所擦屁股!其他的,都给老子滚回局里开会!”
回市局的路上,警车里安静得吓人,放个屁都能听见声儿。没人敢吭气,都知道头儿这会儿就是个一点就炸的火药桶,谁碰谁倒霉。
漆祎凯歪着头看窗外,高楼大厦嗖嗖往后跑。那股子窝囊劲儿像水草似的缠着他,越缠越紧。但他心里头那团火,没熄,反而给这窝囊气一激,烧得更旺了。
池耀帅…你行。你真行。
但这事儿,没完!
老子跟你死磕到底!
…
市中心那顶级公寓里头,安静得跟墓穴似的。
池耀帅面无表情地看着无常小组传回来的那本旧账本的高清图。一页页,密密麻麻,都是些陈年烂账的数字、看不太懂的代号、还有模糊的签名缩写。
这东西在他眼里就跟密码本似的,得花时间慢慢破,但每破一点,就能把安平医疗和赵安平那点脏心烂肺看得更清楚点儿。有用,但还不够一把摁死那老狐狸。
他关掉账本,手指头在键盘上敲了几下,切到城市监控画面。看着警察的大部队灰头土脸地从老城区撤出来,就留了几个小虾米在那收拾残局。一场兴师动众的围捕,屁都没捞着,还赔进去一个证人。
计划成功。麻烦解决。东西到手。
他应该觉得满意。
可是,当他手指放大某个路口的监控截图——画面上漆祎凯正要弯腰上车,背影绷得跟拉满的弓似的,拳头攥得死紧,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股子恨不得毁天灭地的愤怒和憋屈,隔着一百条街都能感受到。
池耀帅的手指头,无意识地在冰凉冰凉的平板边上蹭了一下。
他几乎能想象出对方现在啥德行。气得跳脚,憋屈得想撞墙,没准还有点…无可奈何。
这种情绪,本来是他最乐意看到的。对手越难受,说明他赢得越漂亮。
可邪了门了,这回那画面在他脑子里待的时间,好像比平时长了那么一丢丢。
他甚至鬼使神差地又把之前截的那张图调出来了——漆祎凯擦破皮还渗着血丝的右手关节特写。
当时为啥非要下那个死手?明明拿了东西就能走。多余那一下,增加了风险。
不专业。
池耀帅微微皱了下眉,对自己手下那瞬间的选择给出了冷酷的评价。得敲打一下,任何时候,效率和安全排第一,别搞多余动作,容易节外生枝。
他把这条记在小本本上,准备回头就训人。
然后,他强迫自己把注意力从那个暴躁警察身上扯开,放回到正事儿上。
钱会计这根线断了,警方短时间内应该抓瞎了。但以漆祎凯那驴脾气,肯定不肯算完。他下一步会往哪儿拱?
继续咬着安平医疗不放?还是另找路子?
池耀帅琢磨了一会儿,手指头一动,发出几条新指令:
【盯紧赵安平和他身边那几条狗。有生面孔靠近,立刻报。】
【对警方技术队的网络干扰别停,跟遛狗似的,遛着他们,别让他们闲下来。】
【‘无常’小组先歇着,等信儿。】
他得继续保持压力,顺便看看对方下一步咋走。
…
市局会议室,烟味儿呛得人睁不开眼。
漆祎凯戳在白板前头,上面写满了“钱会计”、“无常”、“安平”、“赵安平”、“三号车间”这些词儿,中间画满了问号和大红叉子。
底下坐着的兄弟们,个个蔫头耷脑,跟让雨淋了的鹌鹑似的。
“都他妈给老子把头抬起来!”漆祎凯一巴掌拍桌子上,动静大得吓人一跳,“死个人就把你们吓破胆了?啊?!吃的就是这碗饭!啥阵仗没见过?!”
他眼珠子扫过一圈,声音沉下来:“人是没了,线是断了。但这事儿,黄不了!”
“他们越是这样急赤白脸地灭口,就越说明咱们捅对窝子了!说明他们怕了!安平医疗,赵安平,还有后头那个不敢见光的阎王殿,都他妈怂了!”
他走到白板前,抄起红笔,在“安平医疗”和“三号车间”上狠狠画了两个圈,都快把板子戳穿了。
“他们以为杀个人,抢个本子,就能踏实睡大觉了?做他娘的春秋大梦!”
“老赵!”
“到!”老赵噌地站起来。
“你带人,给老子继续啃安平医疗这块硬骨头!钱会计死了,当年三号车间总还有别的喘气的吧?干活的,看门的,哪怕就是扫地的!只要还在这临安市喘气,挖地三尺也给老子找出来!一个一个问!我就不信他赵安平能一手遮天,把所有人的嘴都缝上!”
“是!”
“技术队!”漆祎凯扭头喊小王。
小王一激灵:“头儿您吩咐!”
“那边网络攻击消停点没?”
“好是好了点儿,但还跟抽风似的,隔一会儿来一下,恶心死人!”
“我不管你用啥法!加墙!换线!用备用通道!必须尽快能查外面东西!老赵他们找人需要支援!听见没?”
“听见了!我们玩命搞!”
安排完这些,漆祎凯觉得心里那坨堵着的东西稍微通了点儿气。他知道这都是笨法子,耗人耗时,但眼下没别的招。他得像头老黄牛,低着头一寸一寸犁地,直到犁出点什么。
会开完了,人都走了,就剩他一个在会议室。他又摸出根烟点上,盯着白板上“池耀帅”那三个字。
光查安平不行。池耀帅才是正主。所有秘密都在他肚子里装着。
咋才能逮住他?咋才能揪住他的尾巴?
江景公寓…那地方太大太扎眼,不好查。
漆祎凯眯缝起眼,脑子里冒出个念头:池耀帅能那么准地截胡,肯定对警方的动向了如指掌。内部有监控?还是…有别的消息路子?
他想起辰黎熙提过一嘴,对方可能能摸到警方一些调度的文字信息。
要不…将计就计?玩把邪的?
一个有点冒险的计划,在他脑子里慢慢成了型。
…
另一边,某个隐蔽的角落。
辰黎熙看着屏幕上关于老城区发生“治安案件”的简短快讯,眼神都没动一下。
这结果,他一点也不意外。对方的手段,他领教得够够的了。
警方这回吃了个大亏,那个姓漆的队长,这会儿估计正在哪儿暴跳如雷呢。
但他不关心这个。他关掉新闻,打开另一个复杂的界面,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和通讯记录。
他换了条路——既然直接查安平和池家老路不通,那就拐个弯。
他在分析阎王殿这些年所有“活儿”的资金流向。那些钱看着是从世界各地来的,洗了又洗,拆了又拆,但最终落到口袋里或者变成东西的时候,总会留下那么一丁点儿几乎看不见的 pattern(模式)。
他就要找到这个 pattern,找到阎王殿的钱匣子。
这活儿累死脑细胞,耗时间,但一旦找到了,就能直插心窝子。
他的手指头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敲,屏幕上代码滚得飞快。
夜还长着呢。但猎人和猎物,谁也没闲着。各方人马,都在朝着那深不见底的黑处,一步步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