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吴世勋大概是被南妄影响,一颗匡扶正义的心跳得砰砰响,但同样还是被南妄影响,骂人的句子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
不舒服,非常不舒服,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南妄都肉眼可见的不舒服。
南妄不舒服,吴世勋更不舒服。
他俩“上山下乡”实地考察,本来两天就能结的案子,被他们细致地排查了两周。连带着哄骗恐吓,终于从那群后备军团的小崽子嘴里拼凑出个前因后果。
战乱过去了两年,两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远远足够挑出一批新兵。这帮小孩年龄都不大,没上过战场,大部分也没被伤过一丝一毫,就是被丧尸潮激出了一身热血,一腔血没正地方洒,渐渐就变质了。
小呆子因为呆,被浇得狗血淋头。
十几岁的孩子组成了小团体,就欺凌这种事做的风生水起,怎么说也是当兵的,卯足了劲发泄,终于给小呆子打跑了。就在人家跑前一天,这群人发现他偷了一盆花,刚巧那天拨下来军队的物资和钱款。领头的小孩胆子大,卷了钱嫁祸给小呆子。
于是整件事就成了小呆子偷了一大笔钱后从军队畏罪潜逃。
“也就是军队不留作业,这个年纪我还在琢磨着考大学呢。”南妄把前因后果给小哑巴和小呆子解释了一遍,口干舌燥地喝了口水,回想起自己屁都不是的少年时代,心里一阵激愤。
“人家是狂得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我特么是真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靠。”南妄用一个脏字返老还童,代替多年前的自己年少轻狂了一把。
吴世勋挑眉看着南妄,夏天漫长的白昼中,云层被炽热的烈日照耀地沸腾起来,翻滚着洒下一片阴影,打在南妄的下巴上。
他觉得自己女朋友说话的样子特别性感。
“看我干吗?我是被你影响的。”鬼也想象不到吴世勋能做到大白天发春,所以南妄只当这家伙是嘲讽自己不让他骂人,结果先忍不住爆了粗。
吴世勋低低地笑起来,指尖从南妄的腰侧蹭过去,好像这样就不会带坏小孩子似的,轻柔地揉了一下她的腰窝。
可惜他忘了面前实际年龄都快成年了的少年人已经早恋了。
小哑巴的角度看得真真切切的,慌乱红着脸侧过头咳嗽了几声。
南妄立刻拍掉吴世勋的手,对他怒目圆瞪。
吴世勋委屈坏了啊,又不是当众打啵儿,这连耍流氓都不算吧,北上广挤地铁的社畜都比这亲密。
他在心里吐槽着,毕竟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
“好啦,你不可以说脏话哦,姐姐以后也不说了。”南妄想起来在场还有个心智上的真宝宝,没忍住踮起脚,努力地揉揉小呆子的脑袋瓜。
“贤妻良母。”吴世勋觉得南妄已经被开发出哄孩子的新技能了,现在去考个幼师证绝对没问题。
他还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瞥了眼旁边俩亮得耀眼的电灯泡,忍下来问南妄“想要闺女还是儿子”的冲动。
“没关系的,大家都、都……我不怕疼了。”小呆子听懂了南妄的话,连忙摆摆手,想要哄小姐姐似的,可没想到南妄眉头皱得更深了。
小孩子总是觉得大家都这样做了,再不合适的事情也没了拒绝的理由。大人也是一样的,披着群居动物的保护,在人潮里浑水摸鱼,把法不责众当成保命符。
骂脏话是不痛不痒,那其他呢?大家,大家是谁?欺负他的小团体吗?
南妄这才回过神来,一时也顾不上教育他了。小呆子方才那句话,她一开始以为只代表一种价值观不正的态度,可细细咂摸又不对味儿起来。
“没关系的……”他们骂我、打我,我都觉得没关系了。
“大家都、都……”所有人都骂我、打我,这个大家庭多么和谐,对我好的人才是异类。
“我不怕疼了。”
这是南妄听过最令人心疼的一句话,不是“我生来就不怕疼”,不是“我逞强着不说疼”,而是“我麻木了,我已经不怕疼了。”
竟然还有一种大侠历经风霜的云淡风轻。
小呆子毕竟身体上是个大小伙子,南妄不好抱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旁边的小哑巴已经泣不成声,嗓子里呜哇呜哇地发出断断续续听不懂的呜咽。
小呆子一下子慌了,冲过去抱住小哑巴:“我不怕疼了,我真的不怕了,你相信我!我逃回来是因为我怕死掉,死掉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小哑巴哭得更厉害了,像个失控的水龙头,小呆子几句反作用的安慰彻底把水龙头拧坏了。
死亡真的有那么可怕吗,抛开病痛的折磨,单单论那一瞬间的痛楚,真的值得我们畏惧吗。
我们究其一生,究竟为什么要在这世间挣扎一番再不可转圜地走向终局?
因为这一番挣扎我们参杂了情感,在数十年的羁绊里,活着被赋予了意义,让死物和活物的区别不只是心跳和呼吸。我们畏惧的不只是痛楚,更是分别。
我怕死,我惜命,是因为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哭了,好不好,小哑巴,你长得最好看了!”是他努力的,笨拙又暖心的安慰。
“小姐姐,你长得真好看。”
“小哑巴,你长得最好看!”
吴世勋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不老实地搂住了小南妄的腰,他靠得很近,南妄发顶的花香钻进了他的鼻子里,他在南妄的耳畔撒了口热气:“小南妄,你长得最好看。”
“最最最好看。”
这是我对你的偏爱,最高级别的褒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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