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了梨园，只知道刚一回去就被林姑姑叫到她那儿。
“你是谁？”
“韩萧”
我不假思索的答道。
多熟悉的问题与回答，记得当年父亲打我前，也是这么问的。
那时，父亲告诉我：“你不是韩萧！你是不孝女！”
这回，我迎来的同样是一个耳光。林姑姑指着我的鼻子，厉声道：“你是萧瑟！”
“对，我是萧瑟，姑姑从门口捡回来的孤儿。”我愣了愣，重复道。
“你还记得这茬儿？”姑姑慢悠悠走到桌前，“你要是记得这事儿，就不会当着那贵人拂了我的面儿！这是多好的机会，一步登天，旁人穷极一生都得不到！你倒好，称贞洁烈女？”
“姑姑，萧瑟卖的是艺，不是贞洁……”我话未说完，就被瓷器碎裂的声音打断了。
“你卖的是艺，我这园子里的卖的就不是？你当那群主顾求的是什么？那些不入流的技法儿？醒醒吧，姑娘。现今，真正来看戏的没几个了，真正有活儿的没几个了。”
姑姑将手中的茶碗扔向我，不偏不倚的碎在跟前：“咱这戏园子，要是不做些腌臜活计，就真的没出路了。”
“姑姑，这活我真做不来。要做，您找旁人！”
不待她应答，我就出了房门，不经思索就往廖尘烟那院子里跑。
“你也遇着不快了吗？”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人儿泪痕满面，酒气熏熏的席地而坐。
我伸手拉了拉她：“地上凉，先起来。”
这是我第三次见到她，生平唯一一次见她狼狈成这样，台上的仙气、雅致全无。
“你来找我，是不是他动了你？”
她总算是清醒了些，胡乱猜测我的来意。
“没有，只是让我作了首曲子。你怎么成了这样？”见她许久不起，我也只好陪她坐下。
她此番的狼狈，当真是与她屋内的娴静不符。
“因为一个情字。你说，我明明都知道他图的是什么，明明只将这当做交易，怎么还是动了情？”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需要一个将要成亲的假情郎。”
我知道她的难受，但是比这更重要的是我现在的处境：“我需要这样一个人，去替我暂时挡住豺狼虎豹的惦记。”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说的就是这个理：我刚在京城里亮了名字，哪怕离初戏已有半年之久，我依然无法站稳脚跟。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理，所以商贾权贵中除了不屑于同戏子有交的，都会来凑个热闹，捞个偏房。
这是梨园界都知道的事。
我要做的，能做的，只有在像廖尘烟这样成角儿前，要么像她一般找个靠山，要么真真儿的同人成亲。
前者，不说一定，至少大部分女角儿都会毁在这儿，就像她暂时为情所困，也不知能不能走出来；后者，若是把握不住火候，就直接毁了。
“你怎么不受着他的恩惠，偏要另谋出路？”她放下酒坛子，拭去泪痕，“罢了，我不想让你同我一样难受。”
“我倒不见得像你这样蠢。”
“你这法子也不见得比我聪明些。你不会，真要同人成亲吧？”
“至少，做足样子。”我拿过那坛酒抿上一口，感到一丝丝甜意，“你喝的这不是酒啊？”
“哪怕是水，只要当作酒，也一样醉人。”廖尘烟笑着站起身，“走吧，我带你见见他，他也算是与你同一天亮相。”
“只是，比你少了些看客。”
这是他同我讲的第一句话。
那日，全因廖尘烟来捧我的场，他大半的看客都跑到了我那儿。
他叫何娉谦，幼有婚约，奈何未婚妻家知他家道陨落，后成一戏子，便狠心毁约。
“你们这些名门子弟家道陨落后，怎么都是想着做戏子？”廖尘烟笑着调侃，“你们聊正事，我去讨杯茶。”
待廖尘烟转入另一间屋，我拿起桌上的茶壶，斟了杯茶：“我听闻你不久前才失了婚约，本不该提起……”
他按下我正要端起茶杯的手：“我平日里喜欢对着壶嘴喝茶。姑娘，还是等尘烟回来吧。”
我望着他那只尚未收回的手，笑道：“何公子，可有成亲的准备？”
“这就是你本不该提起的事儿？”他仓皇收回手，“冒犯了。”
“对，我需要一个成亲的人，你也需要，不是吗？”我毫不掩饰地对上他审视的眼神。
他皱了皱眉，忽然笑了：“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你？”
“我说了，你需要我，我也需要你。”我摆出了我的目的。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心里没底。也是第一次，拿婚姻大事同人谈条件。
“好。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到时再说吧。”
我同他议尽所有事项，廖尘烟也掐着点儿进来了。
成亲，算是好事吧？可这带了利益的姻缘，还是好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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