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觉着自己离死就一步,可那一步,就是迈不出。双玠的到来,让这感觉越发真切。
那日,出奇的风平浪静。天高云淡,堇奚也没见着。若不是那一阵阵的锣鼓,我还真觉着自己还是左相府里,那个整日溺在戏里的女儿。
“哟,一隔几年,是比小时娇媚不少,长开了,怪不得公瑾日日念叨你。”
“你怎么……”
正要赶人出去,抬头间却发现是个熟人。从前,熟到不可耐的熟人。
“沈双玠?你不是在……”
“怎么,许你家穆公瑾回来探亲,不许我沈旦来看看旧友?”
“阿懿怎么什么都同你讲?”笑着瞪他一眼,“差点忘记,还是从前的雨后芭蕉?”
他笑着坐下:“不介意,我在你闺房歇一会儿吧?”
“我纵使介意,你不也进来了?”
伴着满眼笑意,卧在榻上,翻身向内:“让我歇会儿,我可没有穆公瑾那般的心。”
穆公瑾般的心……
取出些角落中盒子内的干芭蕉叶,置于杯中,温水浸泡。舍去陈水,再填新水,一次一寸,至杯满。再舍去,反复七次,最终添上刚腾起的沸水,至冷撇去,加上晨露、微甜柑橘水,便成。
几番辛苦,也只有一壶。壶置于温水间,使之不至于冷,亦能使之温和适口。倒出一杯,抿在口中,一阵清香,宛若雨后,芭蕉发枝,柳树抽条。
“存今,雨后芭蕉,来一杯否?”
“怎么,不记恨我了?”
“记恨,可那又有什么用?你喝不喝?你若不喝,我还省了几分心。”
正转身要走,却听见夫人的声音:“萧瑟姑娘,如此贤淑,容貌手艺又惊若天人,真是我慕婉炘与夫君的幸事。夫君,盛情难却,不如我二人一同品一品这传言中的‘雨后芭蕉’?”
吴佑卿面色一怔,笑着应了。我却有些不乐意。
“夫人,您这不请自来的性格,可真是与右相大人一模一样。”
“你见过我父亲?”慕婉炘的脸色顿时由红泛白。
“曾有幸见过一面。怎么,夫人感兴趣?改日,改日我定与夫人好好交心,今日还是正经品茶吧。”望着她的惊诧,心中得意多上几分,“先生,这茶您喝是不喝?”
“喝。”走上楼梯,望着夫人歉笑,“夫人稍等,为夫半柱香便下来,同夫人讲讲这茶的滋味。”
关上门,倒上茶,想起慕婉炘的脸色,不禁显出几分笑意:“太傅大人,可真是给你找了个好夫人。”
“你别忙笑我。你日后若是被她揪着把柄,可够你受的。”他一口吞下茶,正要再倒一杯。
按住他的手:“我这茶,可不是为让你‘吃人参果’般用,泡的。”
“我晓得。光弄泡这茶的芭蕉叶,就要费上不少功夫。”
“那你还囫囵吞枣般用?”
“费功夫归费工夫,这茶泡出来,不就是给人喝的吗?”
“那也不是给你喝的。”
“那你叫我上来做甚?”他放下茶盏,睨着,“穆公瑾才走几天,就寂寞难耐了?”
“原来,你脑中想的都是这般心思?我先前看你知道我与何娉谦的事,万般愤懑,还以为你有些良知。没想到,竟心里这般龌龊。”
“滚出去!以后我唱我的戏,你赚你的钱,别再同我有私交。”望向窗边一株兰,愤然。
“别恼,我不过说两句玩笑话。这么大姑娘,还开不得玩笑?”他坐近些,笑道,“不过,你找我究竟为什么?近日吃穿,有问题?”
“没有,一切都是最好的。只是我今晚,怕是不能在这儿住。”抿上一口茶,指指榻上。
他凑近榻,一惊:“原来,你这儿还藏着个奸夫?我说怎么有兴致找我喝茶,敢情要我替你瞒着穆公瑾,这儿行贿呢?”
“这贿赂都喝下肚了,还要赖账?”
“这……行吧,我替你瞒着。不过我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皇上,为了朝廷。他若因你败了仗,那罪过可就大了。”
见他为难的神色,不禁发笑。
“要你瞒什么?我与他清清白白,有什么好瞒?”笑得口中的茶都快喷出,“你好好看看,他是谁?”
“双玠?你怎么……双玠可是,同你我一起长大的!”他满目惊恐,仿佛我是个食人女鬼,下一个要吃的便是他。
“你都胡猜些什么?我若与他不干不净,怎会叫你来?再说,我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如此愚蠢?阿懿,在你眼里,就如此无用?知他与我有私情,还放他来见我?你是被你家夫人,日日恐吓傻了吧?”
笑了好一阵,他才缓过神:“当真?”
“当真。倒是你,还不给我想想今日住哪儿?”
“怎么是我想?是你被霸了房间,又不是我被夫人赶出房……”
“照你这口气,你倒是常被赶出房?”望着他又是一阵嘲笑,“你到底帮是不帮?”
“帮。我若不帮你,你定会跑到什么鱼龙混杂的地方,你若没了,我到哪儿去找这般能与我斗嘴的人?”他寻出纸笔,写下一地址:潜云巷 宁叁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