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第二天，操场上的喧嚣比昨日更甚。凯风站在操场的边缘，视线不自觉地飘向主席台。沙曼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正低头调试耳返。阳光穿过她耳边的碎发，在脸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是班里所有人都举荐的播音员，凯风曾在无数个课间操时间，隔着几张课桌的距离，捕捉她闲聊时温柔的语调。
“怎么了？”洛小熠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没什么。”凯风收回目光，却发现沙曼正皱着眉头摆弄耳返。她的手指在设备上徒劳地滑动，嘴唇抿成一条紧张的直线。
凯风的脚比大脑先一步行动。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站在了主席台台阶下。沙曼抬头，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
她抱着一叠五颜六色的加油稿，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脸颊边，呼吸还有些急促。她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校服领口歪了一点，露出纤细的锁骨。耳返的线缠住了她校服上的纽扣，她越是想解开，越是手忙脚乱。
“需要帮忙吗？”凯风的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还要轻，“那个……耳返好像戴反了。”
沙曼眨了眨眼，突然笑了：“真的吗？怪不得声音这么奇怪。”她取下耳返，发丝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洗发水的淡香飘进凯风的鼻腔，是茉莉混着青柠的味道。
凯风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尖，伸手轻轻捏住了那根缠绕的线。
"别动。"他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
沙曼僵住了。
凯风的指尖很凉，碰到她耳后的皮肤时，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他的动作很小心，像是怕弄疼她，又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耳返被他戴好，轻微的电流声传入耳中，她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被放大，心跳声似乎也跟着清晰起来。
“我...我对电子设备有点研究。”凯风微微倾身，小心翼翼地调试着耳返，“这个标记应该朝前，麦克风要对着嘴角。”
“能听清吗？”他问。
沙曼点点头，喉咙莫名发紧。她低头翻看稿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谢谢。”
凯风“嗯”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住脚步。
“待会儿……别紧张。”
沙曼一怔，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已经掀开门帘走了出去，阳光在他的背影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回到操场边，洛小熠一脸促狭：“哟哟哟，还对电子设备有点研究啊？”
“你有什么毛病？”凯风红了耳朵，踹了洛小熠一脚。
主席台上，沙曼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操场：“下面宣读高二(1)班投稿：‘青春如跑道，每一步都算数。1班的勇士们，无论胜负，你们已是自己的冠军！’”
凯风抬头，看见沙曼念稿时认真的侧脸。阳光穿过她手中的纸张，在她鼻梁上投下细长的光斑。不知为何，他觉得这句平淡的加油词经她之口，突然有了不一样的分量。
下午三点，男子3000米即将开始。凯风在起跑线做着拉伸。远处，沙曼正和广播站的同学交接工作。
凯风是被班硬塞进三千米名单的。
报名表在班里传了三圈，最后落在他桌上时还是一片空白。体育委员洛小熠趴在桌上哀嚎“真的没人愿意跑吗”，前排女生小声嘀咕“会死人的吧”，而凯风正支着下巴看窗外，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课本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凯风。"洛小熠几乎是扑在他的课桌上的，“你报名吧，要不是我那天上午有跨栏我就上了。”
凯风刚要说不还有东方末吗？
“东方末！”文娱委员蓝天画抢走报名表一顿画勾，“百米跳远加铅球，跨栏接力一干五，都给他安排上！”
东方末从睡梦中惊醒：“你行你怎么不上？！”
“不好意思。”蓝天画甩了甩两根小辫子，“姐不仅是拉拉队队长，还报了一场接力。不比你在这睡觉强？能不能有点集体荣誉感？”
洛小熠见缝插针：“靠你了凯风！”
凯风慢吞吞地“嗯”了一声，目光还停在窗外，走廊上的女孩正在和学生会会长刘阳烨核对播音的事项。其实他跑步不差，只是觉得为了一枚镀金的奖牌把自己累得半死实在没什么意思。但当他转头看见自己好兄弟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时，还是伸手在报名表上签了名。
“反正就是绕操场七圈半。”他心想，“如果不想跑走下来也行。”
凯风弯腰系鞋带，本来就抱着无所谓态度的他系出来的鞋带也松松垮垮。比赛开始前的寂静中，一阵熟悉的茉莉青柠香气靠近。
“鞋带松了。”沙曼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还没等凯风反应，她已经蹲下身，纤细的手指灵巧地穿梭在鞋带间。“比赛时鞋带开了很危险的。”她说着，打了个牢固的结。
凯风僵在原地。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头顶的发旋和微微摆动的刘海。她指尖偶尔碰到他的脚踝，触感像羽毛轻扫。周围响起几声起哄的口哨，沙曼却浑然不觉，专注得像在完成一件艺术品。
“好了！”她站起身，拍了拍手，“加油，凯风。“
发令枪响，凯风冲了出去，脑海中还残留着她蹲在起跑线前的画面。第一圈，他跑得比预想中的还快，心脏不知是因为跑步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剧烈跳动。
“现在宣读高二(1)班来稿。”广播里换了一个男生的声音，“‘致3000米赛道上的凯风：你总是安静地观察世界，却比任何人都更懂聆听。今天，让风听见你的脚步声吧。’”
凯风的脚步踉跄了一下。这不像洛小熠会写的风格。第二圈经过主席台时，他看见沙曼站在广播站帐篷外，双手拢在嘴边：“凯风，加油！“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凯风加快步伐，那句“你总是安静地观察世界”在耳边回荡。只有一个人知道他习惯在人群中观察，只有一个人今天近距离看过他调试电子设备时的专注。
最后一圈，凯风超过了前面两个人。冲过终点时，洛小熠跑过来扶他。
“不是随便跑跑吗？怎么还拿了个第一？”
“那个加油稿……”凯风气喘吁吁地问，“是你投的？”
洛小熠一脸茫然：“不是啊，我投的是‘1班猛男，勇夺第一’那种。”他挤挤眼，“不过那句确实很适合你，谁这么了解你啊？”
凯风望向主席台。沙曼正在整理稿件，阳光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似乎感应到他的目光，她抬起头，冲他晃了晃手中的矿泉水瓶，口型分明在说：“要喝水吗？”
风拂过汗湿的校服，凯风突然觉得，这个四月，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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