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晨光还未穿透云层，校园里弥漫着些许的凉意。百诺推开礼堂大门时裸露的手臂被微凉的空气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她轻轻搓了搓手，那点凉意很快消散，就像她短暂的疲惫一样，必须立刻藏起来。
“音响线路检查完毕，座位安排表核对完毕……”百诺在清单上一项项打勾，钢笔尖在纸面上留下细小的沙沙声。作为学生会副会长，校园文化节的总负责人，她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疏漏。
“大家这几天辛苦了，会长给大家点了奶茶。我们今天再坚持最后一天！现在最后调试一次舞台灯光。”
礼堂的灯光次第亮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百诺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中央，想象着几小时后这里将坐满观众，她下意识揉了揉太阳穴。
不远处，洛小熠靠在墙边，目光始终追随着那个纤细的身影。作为体育部的骨干，他本可以轻松完成自己的任务后就去休息，但他选择留在这里，看着百诺像陀螺一样转个不停。
“她是铁打的吗？”他低声嘟囔，眉头越皱越紧。从上午开始，他就注意到百诺的脸色越来越差，那双总是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脚步也开始虚浮。可她依然固执地不肯停下来，仿佛整个校庆活动的成败都压在她一个人肩上。
“副会长，麦克风试音。”技术部的学弟在台下喊道。
百诺点点头，接过话筒。当她开口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沙哑。“测试，一、二、三……”她清了清嗓子，却感到一阵眩晕袭来。眼前的光点像夏夜的萤火虫般飞舞，她不得不扶住演讲台稳住身体。
这一幕像针一样刺进洛小熠的眼睛。他直起身子，大步跟了上去。
“学姐？你脸色好差。”学弟担忧地看着她。
百诺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没事，可能是有点低血糖。”
即使她清楚自己根本没有低血糖的症状。
百诺看了眼手表，距离文化节演出正式开始只剩两小时了。还有嘉宾名单要确认，评分表要打印，后台流程要再核对一遍……
她快步走向后台，却在拐角处撞上了一堵人墙。
“走路怎么不好好看路呀？”
熟悉的嗓音从头顶传来，百诺抬头，正对上洛小熠那双浅红色的眼睛。他今天穿了件白色衬衫，领口随意地敞开着，露出好看的锁骨。
“抱歉。”百诺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洛小熠皱眉，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过她的脉搏处，“而且脸色白得像纸。”
百诺抽回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只是有点忙。请你让开，我还要去确认——”
“确认什么？你从早上六点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洛小熠的声音突然提高，引得附近几个学生侧目。他压低声音，“刘阳烨那家伙呢？烧不是早就退了吗？作为学生会主席就这么当甩手掌柜？”
“主席在接待校领导。”百诺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一阵眩晕随之袭来，她下意识扶住洛小熠的手臂 ，“这些都是我的工作。”
“副会长！后台的道具出了点问题！”一个慌张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百诺惊讶地抬头，对上了洛小熠那双如炬的眼睛。
"够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还没等百诺反应过来，洛小熠已经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对讲机，对着里面说道：“后台问题我们会让其他人来处理，副会长有其他安排。”
“你干什么？”百诺伸手去抢，指尖几乎碰到洛小熠的手腕，却被他轻巧地侧身避开。
“还给我。”她皱眉，声音压得很低，但语气里的强硬不容忽视。
洛小熠挑眉，唇角微扬：“自己来拿。”
百诺没再废话，直接欺身上前。她动作极快，右手探向他的手腕，左手同时去抓对讲机——她反应和速度都比一般人快得多。可洛小熠像是早预料到她的动作，身体微微后仰，手腕一转，对讲机换到了另一只手。
“啧，副会长，偷袭可不好。”他低笑，眼里带着几分戏谑。
百诺没理他，再次出手。这次她变了个方向，假意去抓他的肩膀，实则膝盖微屈，准备借力跃起——可洛小熠的反应更快。他不仅没退，反而迎了上来，右手一抬，直接扣住她的手腕，顺势一带。
百诺重心不稳，身体前倾，下一秒，她只觉得腰间一紧——洛小熠的手臂已经环住她的腰，猛地一用力，直接把她扛了起来。
“洛小熠！”她惊呼，双手下意识抵住他的后背，双腿悬空，整个人被他稳稳地扛在肩上。
“别乱动。”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却不容反驳，“摔下去我可不管。”
百诺挣扎了一下，但洛小熠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更让她恼火的是，他还记得护住她的裙角，手腕稳稳地压在她膝弯后方，绅士得让人挑不出毛病。
全场哗然。正在调试灯光的学生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几个女生捂嘴尖叫，而洛小熠只是大步流星地穿过礼堂，对着刚从后台出来的刘阳烨喊道：“老刘，剩下的交给你了！”
刘阳烨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收到！我们的副会长就交给你了！”
“我不是物品！”百诺抗议道，但声音淹没在周围学生的起哄声中。她感到血液全部涌向头部，脸颊烫得像是要烧起来。这个姿势让她能清晰地闻到洛小熠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
“小熠！牛啊！”篮球队的队员在远处吹了个口哨。
百诺的脸烧得更厉害了，她咬牙低声道：“放我下来！”
“不放。”洛小熠语气轻快，甚至带着点得意，“副会长，你被绑架了。”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穿过礼堂，直接朝最后一排的VIP区走去。百诺挣扎无果，只能被迫接受这个姿势——她甚至能感觉到周围人灼热的视线，以及窃窃私语的议论。
“洛小熠！”她压低声音警告，“你再不放我下来，我保证让长老给你的训练量翻倍！”
“行啊。”他毫不在意，甚至低笑了一声，“反正我扛得动你，训练量翻倍也不算什么。”
百诺气结，却又无可奈何。她不得不承认，洛小熠的力气确实大得离谱——她虽然不重，但好歹也是个高中生，被他这样轻松扛着走，简直像拎一只小猫。
洛小熠把她“卸货”在礼堂最后一排的VIP座位过道上时，百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她整理着凌乱的制服裙摆，瞪向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你疯了吗——”
“你脸色发白，走路都在晃。再撑下去，你会晕倒。”洛小熠打断她，语气突然认真起来，“还有，我上次说了，你再这样，我会当着全校的面把你扛走。”
闻言，百诺突然乱了阵脚：“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
“知道啊。”洛小熠单膝跪在她面前的空位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保温杯，“绑架副会长。”
百诺一怔。
他盯着她，眼睛里没有刚才的戏谑，只剩下不容拒绝的强硬：“现在，坐下，喝水，休息。”
百诺张了张嘴，想反驳，可喉咙却莫名发紧。她确实很累，从早上六点到现在，她连一口水都没喝。胃里空荡荡的，眼前偶尔还会发黑。
她抿了抿唇，最终没再争辩，缓缓坐了下来。
洛小熠看着她，嘴角微扬，将保温杯递给她：“蜂蜜水，温度刚好。”
百诺愣住：“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早上看到你发的朋友圈，猜到你没吃早饭。”他耸耸肩，“顺手带的。”
百诺接过保温杯，指尖碰到杯壁，温热的触感让她指尖微微一颤。她低头喝了一口，甜度刚好，暖意从喉咙一路蔓延到胃里。
她抬眼看向洛小熠，发现他正盯着她，目光专注得让她心跳漏了一拍。
“……谢谢。”她低声说。
洛小熠笑了：“不客气，副会长。”
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无数次。
百诺刚喝了一口蜂蜜水，余光就瞥见不远处几个女生正举着手机，镜头直直地对准他们。她的手指下意识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她最讨厌被人围观，更讨厌被拍下这种狼狈的样子。
洛小熠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喂。”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拍够了吗？”
那几个女生明显一僵，其中一人讪讪地放下手机，另外两个却仍举着，甚至小声嘀咕：“拍一下怎么了……”
洛小熠眯了眯眼，突然笑了。
“行啊，喜欢拍是吧？”他语气轻飘飘的，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凉，“待会儿我让纪检部的人过来，咱们好好聊聊‘未经允许偷拍他人’的校规怎么处理。”
谁不知道洛小熠和纪检部的凯风关系最好。闻言，那几个女生脸色一变，立刻收起手机，匆匆走开了。
百诺怔了怔，抬头看他：“……我们的队长还挺会吓唬人。”
洛小熠耸耸肩，语气轻松：“对付不讲理的人，就得用不讲理的办法。”
他重新在她身边坐下，顺手把保温杯往她面前推了推：“继续喝，别管他们。”
百诺忽然觉得，被人这样护着的感觉……好像还不错。她捧着保温杯，温热的蜂蜜水滑过喉咙，让她恍惚间想起上学期那场高烧。
那时也是这样的姿势——她烧得迷迷糊糊，被洛小熠不由分说地扛在肩上，一路穿过走廊。她隐约记得自己挣扎过，可他手臂稳得像铁铸的，甚至还能分神护住她散开的发丝，不让它们被风吹乱。
“……上次也是这样。”她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洛小熠正低头调试对讲机，闻言指尖一顿：“嗯？”
“上学期我发烧，你也是直接把我扛去医务室。”百诺抬眼看他，“连问都不问一句。”
洛小熠低笑一声：“问了你会同意？”
百诺语塞。她当然不会。
“看你早上那状态就猜到你没吃早饭。”洛小熠又变魔术似的从另一个口袋拿出用油纸包着的三明治，“校门口那家新开的店，你说过想试试他们的鸡蛋沙拉口味。”
百诺的心脏突然漏跳一拍。她确实在两周前随口提过这件事，当时他们一群人讨论周末去哪聚餐。她没想到他会记得，更没想到他会特意去买。
“不用了，我……”她下意识想要拒绝。
“现在，吃。”洛小熠把三明治塞进她手里，语气不容置疑，“否则我就当着全校的面喂你。”
百诺的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脸，她知道洛小熠说到做到——上学期她发烧不肯吃药时，他就是这么威胁她的。她小口咬下三明治，鸡蛋沙拉的香气在口腔中扩散，胃部立刻传来感激的呜咽。
“慢点吃。”洛小熠的语气软了下来，让百诺微微一颤，“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百诺嚼着嘴里的面包，露出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看你勉强自己。”洛小熠的目光落在她因为长时间握笔而泛红的指节上，“明明可以让大家分担，为什么非要一个人扛？”
礼堂的灯光暗了下来，彩排开始了。明灭的光影在洛小熠的侧脸流转，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百诺突然意识到，他在生气，但不是因为她的倔强，而是因为她的不爱惜自己。
“因为……”百诺垂下眼睛，“我不想让别人失望。”
尤其是你。她在心里补充。上周的策划会议上，是洛小熠力排众议支持她的方案。当其他人都认为她的设计太过复杂时，只有他站起来说“我相信副会长的能力”。
洛小熠叹了口气，突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百诺，你是不是傻。”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百诺屏住了呼吸。从认识到现在，他们之间总是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比普通同学亲近，却又不及闺蜜死党。洛小熠会在她值日时默默留下来帮忙，会在下雨天“恰好”多带一把伞，会在她熬夜准备考试后第二天“碰巧”多买一份早餐。
但她从未想过，他会记得她随口提过的三明治口味，会注意到她忙碌中隐藏的疲惫，会在所有人都忙着准备活动时，只关注她一个人是否安好。
“我没事了。”百诺小声说，感觉力量随着食物慢慢回到身体里，“谢谢你，但真的该回去工作了。”
她作势要起身，却被洛小熠按回座位：“两小时。”
“什么？”
“我给你两小时休息时间。”洛小熠拿出手机设置倒计时，“刘阳烨已经接管了你的工作，评委那边有其他人应付，后台流程文艺部核对过了。”他顿了顿，“你设计的方案很完美，不需要你亲自盯着每一个环节。”
百诺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反驳。她确实把每个细节都安排妥当了，只是习惯性地不放心。
“那，对讲机还我。”她妥协道，“我至少得听着进度。”
洛小熠挑眉，但还是把对讲机递给她。百诺刚接过来，就听见里面传来后台其他人的声音：“怎么样怎么样，副会长被成功‘绑架’了吗？”
周围几个频道里立刻响起此起彼伏的回应：“确认目标已控制！”“VIP区监控中！”“后勤组已吃上瓜！”
百诺瞪大眼睛看向洛小熠，后者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全员共犯。”
原来整个学生会都在配合他。百诺突然感到鼻子发酸，她一直以为自己必须独自承担一切，却不知道有这么多人愿意为她分担。
洛小熠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表情突然变得慌乱：“喂，别哭啊。我不是故意——”
“我没哭。”百诺眨掉眼里的湿意，“只是……有点意外。”
洛小熠松了口气，从座位底下变出一条毛毯：“睡会儿吧，比赛开始我叫你。”
百诺接过毛毯，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那一瞬间，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一下。洛小熠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干咳一声站起身，：“我、我去看看前面准备得怎么样了。”
百诺点点头，看着他同手同脚地走开，忍不住抿嘴笑了。她裹紧毛毯，上面有阳光的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香——和洛小熠身上的一样。
对讲机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电流杂音，夹杂着各部门简洁高效的汇报声。“灯光组就位”“音响测试完毕”“主持人已候场”，每一个声音都像一根紧绷的弦，在百诺的神经上轻轻拨动。她下意识想要起身，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按回座位。
舞台上的歌声就在这时飘了过来。是一首温柔的民谣，吉他弦轻轻震颤，女生的嗓音清澈得像初春的溪水。歌声穿过嘈杂的对讲机电流，穿过礼堂里忙碌的人影，轻轻落在百诺耳边。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听过一首歌了。
座椅的皮革柔软得不可思议，带着阳光晒过的温暖。百诺不自觉地放松了肩膀，让身体陷进这突如其来的舒适里。疲惫像退潮时的海浪，一波接一波地漫上来，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冲刷着她的意识。
朦胧中，她感觉到有人轻轻抽走了她手中的对讲机。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像是有人小心地握了握她的手，又很快松开。有毛毯轻轻搭在肩上，带着熟悉的松木香。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