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财政厅档案室，百诺指尖划过羊皮纸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她身体前倾，将三本不同年份的盐税账册并排铺开。
“同样的商队编号，连运货马车数量都没变。”她蘸着红墨水在相同处画圈，“他们在重复使用五年前的交易记录。”
凯风从阴影中走出，手里拎着瓶葡萄酒：“更精彩的是这个——”他打开塞子倒出深红色液体，“殷志宣称每年进口五干桶南方葡萄酒，但实际只收到三百桶。”
“差价呢？”
“通过七层中间商洗白后。”凯风用酒液在桌面画出资金流向图，“最终流入裴雍的私人金库。”
百诺从红木匣中取出账册，在烛光下快速翻阅。
“找到了。"她指尖停在其中一页的页脚，“白鹰塔维护费，殷志亲自签名，错不了。”
百诺推断，经过今天白鹰塔下那番对话，一定会有鱼儿上钩，到库房来篡改账本。
凯风从皮箱取出工具，用羽毛笔蘸奶在摄政首府殷志的签名旁仿照字迹写下“核准劣等建材”几个字。
随后在装订线涂抹混入铁屑的蜂蜡，并将酸液用滴管将柠檬汁注入装订孔。
“浓度37%，”他对着烛光看液柱，“正好在庆典日失效。”
“如果他改过账本，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百诺从凯风的手中接过账本，开始进行最后伪装——在扉页泼洒一些茶，以掩盖化学药剂气味。并用香灰涂抹边缘，模仿陈旧感。并用银簪在第七页轻划，留下一道肉眼难见的刻痕。
接着，在内页中洒上铁屑——不是普通铁屑，而是带锈的矿粉——东方末家的私人铁矿特产，还未公开出售。像细微的灰尘一样不显眼，甚至沾到深色衣物上也看不见。
“他会从这里改。越谨慎的人，越爱在同一个地方动手脚。”
“只要他更改了账目内容，在盖私章的时候，磁粉就一定会沾在袖口上和印章花纹里。”
凯风在系紧工具包时轻笑：“你知道最妙的是什么吗？”
百诺吹灭油灯:“他们修白塔省下的钱——正好够买自己的‘绞架’。”
远方传来白鹰塔方向的风声，像某种预兆的呜咽。马车碾过积雪的街道，留下深深的痕迹，如同这些年轻人即将在龙武族的历史上刻下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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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典日在摄政首府殷志长老的操持下办得极尽奢华。大门口挂着大红灯笼，穿着锦缎衣裳的仆从高声喊着来宾的名字。大厅里摆满镶金边的黑木桌子，每张桌上放着纯金酒杯和象牙筷子。乐师们弹着琵琶和古筝，舞女们甩着长袖转圈，裙摆上的珍珠晃得人眼花。
蓝天画穿着一袭青梅色长裙，向二楼的百诺使了个眼色，和洛小熠一起安静地站在角落里观察。他们注意到殷志与几位大商人低声交谈，身边就是工垣大司空贾枭和度支尚书裴雍，几人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
“啊，我们年轻的掌权人！”殷志突然高声招呼洛小熠，声音中带着刻意的慈爱，“来了怎么不到我这里？给叔叔伯伯们都看看，当初还是个小伙子，现在都已经这么大了。”
周围响起礼貌的称赞声，但洛小熠能感觉到那些目光中的轻视。他微笑着走上前，表现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少爷。
“殷志长老过奖了。”他微微欠身，“在您这样的长辈指导下工作，是我们的荣幸。”
老摄政首府拍拍她的肩膀，转向客人们：“看看现在的年轻人，多么谦虚有礼！不过管理国家财政可不是儿戏，需要多年的经验和……特殊的关系网。”他向商人们使了个眼色，“对吧，各位？”
一阵附和的笑声响起。洛小熠保持着微笑，但注意到蓝天画皱起了眉头。
“说到经验，”蓝天画假装天真地开口，“我最近在学习桥梁建设的知识。北境那座桥的坍塌真是令人心痛，听说使用了最新式的建筑技术？”
宴会厅突然安静了一瞬。殷志的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了镇定：“是的，非常遗憾。有时候新技术并不如想象的可靠。”
“我听说是因为钢材质量不达标？”洛小熠继续追问，眼睛睁得大大的，像个好奇的学生。
一位站在殷志身边的商人——工垣大司空贾枭长老的弟弟——额头冒出了汗珠：“那、那些钢材完全符合标准！我们有检验报告！”
“哦？”蓝天画转向他，“您一定是供应商吧？真高兴见到您。我正想请教，为什么检验报告上的印章是财政厅特别工程处的，而不是标准的质量监督局呢？”
宴会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殷志的眼睛微微眯起，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他眼中的“小女孩”。
“特别工程有特别程序，”他冷冷地说，“这是被允许的。”
“原来如此，”蓝天画点点头，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得到了一个有趣的消息，东境的粮仓其实装得满满的，为什么市场上粮食价格却涨了三倍呢？”
这下连乐队都停止了演奏。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年轻女子身上，她依然保持着无辜的表情，但问题却像刀子一样锋利。
殷志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天画长老，这些复杂的事务可能超出了你的理解范围。也许你应该回去继续学习基础会计？”
“——砰！”
厅门突然被撞开。
一个满身尘土的书记官跌进来，官帽歪斜地挂着，活像只受惊的鹌鹑。他脸色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哆嗦着，连行礼都忘了，直接扑跪在地：“大、大人！库房……库房出事了！您锁着的红木匣……那本《白鹰塔用度录》……它自己……自己散架了！”
全场霎时死寂。
“什么？！”蓝天画佯装震惊。
洛小熠连忙将那位书记官扶起：“怎么回事？还不快带我们去看看！”
殷志的手微微发抖，但他很快镇定下来。他转向蓝天画：“小姑娘，你玩得过火了。”
他声音低沉，嘴角却绷得极紧，仿佛在压抑某种即将破笼而出的情绪。
蓝天画垂眸，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恰好掩住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她指尖轻轻摩挲手中的酒器，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脸上却浮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困惑：“大人何出此言？难不成……这账有问题？”
东方末站在角落，原本抱臂旁观，此刻却微微挑眉，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他抬手摸了摸鼻尖，掩饰住差点溢出的笑意。
百诺正端起茶盏，闻言指尖一顿，茶面荡起一圈细微的涟漪。她垂眸啜饮，唇瓣贴着杯沿，掩住了那一瞬的冷笑。
凯风的唇角极轻地翘了翘，又迅速压下。他低头整理袖口，指尖在无人可见处轻轻一勾，像是拨动了某根无形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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