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张地问那个给他做手术的医生:“医生, 他到底是什么病症?”
医生艰涩地对我说:“胃匮疡恶变的胃癌,是晚期...所以才转到的普通病房。”
“怎么会啊,他明明那么健康,医生你是不是弄错了。”他无奈的摇摇头,告诉我:“你先别着急,好好陪他吧。”
我点点头,眼泪都快要掉下来。
我拜托他不要将这件事告诉言亦然,但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很早就知道自己身体状况。
我却仍然不相信这是真的。
言亦然,他应该在窗明几净的图书馆里翻着自己的专业书,上天给了他一双骨节分明好看的手,是为了让他写更多优秀的文章,而不是,用针管来扎满。
我在另一间病床上休息整晚,第二日,我睁开眼睛,起身看向窗外时,天还没有完全亮,窗外的天空一片暗蓝,只有远方的天边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红色。
我担心他醒来会饿了,便下楼去盛了一碗米粥,回来的时候发现他醒了。
“言亦然,你感觉怎么样了?”我坐到他床前。
他面色不好,嘴唇也是苍白的,失去往日朝气,但他仍坚强地笑道:“我没事, 辛苦你了,不过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吃。”
“你不吃怎么能行呢?你的身体能承受得了吗?”我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进门的护士检查他的输液瓶,垂着眼写着笔记说:“没什么大碍就可以出院了。”
怎么可以说是,没什么大碍呢?
“护士,我要出院,现在就要。”
言亦然是个固执的人,在下午我便替他办了出院手续,随后小心翼翼带着他回到家。“杨惜,这段日子麻烦你了,谢谢。”
他又走到自己的书房里,摆弄我刚来这里时在书房放的一盆盆栽。
“不会的。”我摇摇头,“你生病了就好好休息,不要再看复杂的书了。”
言亦然目光停满在窗外,好一会儿声音沙哑地开口:“我的这个病已经很久了,我早习以为常,我根本不担心它的厉害性,没人在乎我的生死。”
“谁说没有人了?”我带一点责备的语气,或许,我根本没有责备言亦然的权力。他便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几份资料便出了门。
我追着上去,想拦住他,我有些生气:“你这个身体怎么出门啊! ”
言亦然看了我一眼, 气定神闲地往学校里走,根本不在意旁边同学的侧目。
纠葛间,言亦然看我坦荡的样子,停步反问我:“我和你很熟?杨惜,你离我远点。"我只好默默地跟在言亦然的身后,保持一段距离。
他是去找文史系谭教授讨论论文的,进去后许久也没有出来。
我知道他心里难过,不愿意成为任何人的负担,我虽举手无措,但不愿意放弃,我想陪在他的身边。
放完国庆假回去的第一天便是模拟考。考完一堂语文后,我垂头丧气的往教室外走去。我知道自己的心思完全不在考试上,对着试卷发呆。察觉的时候才发现写作文的时间不够了,有些匆忙的写完作文,交卷的时间就到了。我还没来得及检查一遍,心里完全没底。
看到言亦然的时候,他正从走廊的一边过来,他今天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面色沉静,气质内敛,完全看不出来像大病初愈过。
言亦然在看到我的时候,淡淡的笑了一下。我追上前问他:“言亦然,你要去哪?
他推了一下眼镜,回答说:“找谭教授讨论论文。 你就先回去吧。”我怅然地点点头。
A大图书馆外借书的阅读时间是10天,每隔两天,我就会去还书。图书馆的老师看到我密密麻麻的借书单总是很惊讶地说:“这阅读量也太大了吧!”
认识言亦然后,我就经常去图书馆,有时候偷偷的翻他的借书单,想把他看过的书都看一遍。可是,他看的书大多都是数学量子学之类的,在之前我对数学是一窍而不通,看多了这类书,我忽然觉得数学是一门很有趣的学科。
也是,认识言亦然后,我不是看他的书单借书,也就是自己挑书,时间就那么多,看一本烂书,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盛夏就在一片知了声里来了,阳光密密充斥这个世界,抬起手来,会让人想要把阳光都攒起来,在寒冬的时候拿出来暖一暖。
我低头看着书,每翻过的一页便随时间流逝,抬头忽然见落地窗外枝繁叶茂下站立的言亦然,他听着耳机,就那么望着我。
我一片惊喜,把书放回原处后跑出图书馆向他走去。
他走到我面前,我欣喜地猜想他会说什么,可他就淡淡地说了一句:“我钥匙没带, 所以就来找你了。”
单就这句话,也让我觉得弥足珍贵。
“考试怎么样?”我和言亦然并肩走在校园里。
“语文是考砸了。”我叹了口气。
“没关系,后面的几科都可以补回来。”
“回去后,你好好休息吧。”我有些心疼地说,“眼睛里还有血丝 ,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
“我没事。”
我想抬头看着他,微风吹落叶脉上的水珠,滴在他的肩上。
深夜。
我拿出书包里的作业本,翻开书,才看了没两页,心思又飘远了。
咦,怎么晚上忘记拉窗帘了,淡淡的月光从窗户外洒了进来,月色朦胧,笼罩着一层黄晕,像是天然的夜明珠。
我没有开灯,凭着记忆朝熟悉的位置摸索。很迅速地就找到了客厅沙发后面的饮水机,然后接了一大杯水。
端起杯子正要喝的时候,就听到楼梯那边传来了模模糊糊的说话声。
我越想越害怕。正在这时,耳边响起了一句像惊雷一样响亮的质问:“你在那里干什
么?”
糟糕,被他发现了吗?我握着杯子的手指一紧,几乎要将水洒了出来。
只见楼梯上缓缓走下来一个人,客厅里原本倾泻的月光突然一暗, 似乎有一大片云层挡住了月亮,让它透不出光来。
几秒钟之后,天空中的行云如流水般飘过,月光再度洒进房间。
在幽暗的房间中,言亦然站在月光可以照耀到的地方,正默默看着我,月光仿佛在他身上披上了一层薄纱,美丽得让人无法直视。
他就这样站在月光中,朦胧中,他那双黑亮的眼睛中仿佛也流淌着月光,带着七分清冷,二分魅惑,还有一分说不清楚的…像是淡淡的忧郁。
我突然觉得,他已经不需要说任何话。因为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会相信。
在这如水的月色中,我们诡异地沉默对视,良久之后我才说话,说的话却有些答非所问。“你怎么还不睡觉,我有些口渴。”我望着他,“你要喝水吗? ”
他都摇摇头,问我:“杨惜, 我想和你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