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贰）

长河落日，一抹余辉洒在塞外草原枯黄的羊草上，西山后的云彩散发着银珠色和淡紫色的霞光，站立在原上用目向四面望去，不见边际的金黄和低垂下来的天空连成一线，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卷地风来，吹动枯草，惊得三五成群的牛羊抬首观看，见没有危险又低下头吃草，那边穿着羊皮袍子的牧人正在收拢牧群。

荤粥部落在草原生活了将近两百年，依靠打猎放牧谋生，以肉、奶和青稷为食。据说他们的祖先来自于更北方的雪山深处，不足三千人踏雪涉冰到达草原，而现今整个部族已拓展到十七万人口，族中男子皆穿窄袖短袍，习弓马骑射，来去如风，威震诸国。如果说还有什么能对他们造成威胁，那就只有南边的华族了，可若是没有华族人，他们食物短缺时又该去劫掠谁呢？

荤粥部落的王庭每个季节都在迁移，当部落寻找到水草丰美的地方，才会驻扎下来。通常王庭最内层是荤粥大君的金帐，采用的是最精致的木料和羊毛毡，衬以金丝，紧挨着旁边就是大君三位夫人的大帐。另有一千名近卫军环护着大君和夫人，保证金帐的安全。最外层则是属于王庭的牧民，他们为大君放牧牛羊，同样的，他们拿起弓箭就可以是兵。

临近荤粥王庭的鹅观草坡上，崖余平张着双臂，闭着眼感受微凉晚风灌进袍子里，再从身体表面拂过的感觉，品味着辽阔草原的气息，他在拥抱这天地间的一切。可是一阵喧闹声传进耳朵里，破坏了他的心境，崖余睁开眼望过去，他们又在欺负葆江了。

葆江是王庭牧民的儿子，今年十四岁，比崖余还大一岁，年纪虽不大，可他的力气却胜过一般成年牧民，本来会是与人打斗的一把好手。只不过他脑子太直，身子又不灵活，和人打斗时总被戏耍，周围的孩子都拿他练习打斗技巧，更多的则是纯粹为了欺辱人。

“嗷！”，又传来一阵起哄的声音，葆江再次被对面的孩子晃倒在地上，他爬起来，怒睁着两眼，嘴角都是血，袍子上沾满了泥土和枯草。他就像一头横冲直撞的蛮牛，想要发泄心头怒火，却总把力气使错地方。

从背后抓住那个耀武扬威的孩子的腰带，崖余出脚一绊，对方被狠狠的摔在地上。崖余帮葆江拍打掉身上的脏东西，指着欺负葆江的那些人说：“你们有谁想打，来和我打啊，我奉陪到底。”

“刚才不算，你那是偷袭，我要和你面对面再打一次。”被摔倒的孩子气哼哼的爬起来，张开两手向崖余扑过去。崖余身子一侧，一记勾拳打在对方下巴上，那孩子当时就眼泛金星，晕了过去。

“能把人打倒就行了，穷讲究什么？真是一群呆瓜。”崖余扔下这句话，继续回到自己的草坡上躺着去了。

“崖余哥哥，你说他们都是呆瓜，那我是什么呀？我也是呆瓜吗？”一个穿玛瑙色长袍，约有十二三岁的女孩跪坐在崖余头上方，抚摸着崖余的鬓角，低下头问崖余。她的眼眸中含着一汪春水，声音就像草丛间的云雀，发梢扫过崖余的脸，让崖余觉得有些痒。

崖余伸出两手揉捏着女孩脸颊上软软的细肉，哄着她说：“颜儿怎么会和他们一样是呆瓜，你分明是一个小甜瓜，来，让哥哥尝尝甜不甜。”

颜儿羞红了小脸，扭身跑了。崖余笑着站起身来，看到葆江在草坡下一个人痴痴地坐着，顿时觉得好心情又没了。

“下次他们再找你打架，你不要和他们打，逃跑你总会吧？逃得远远的就没事了。”崖余有些可怜这家伙了，这种可怜是一时兴起，亦或是同病相怜。

“我，必须和他们打，我不能，再给我的父亲丢人。我是傻子，我的父亲，已经很丢人了。”倔强的少年低着头，一字一句的说。在荤粥部落，一般牧人家像葆江这么大的孩子都会成为重要的劳力，可葆江连基本的放牧都学不会，在家一直吃闲饭，让他的父亲很是生气，外人也以此嘲笑他们家。

“你还真是够蠢的。”崖余站在葆江身后，眺望着远处天空慢慢浮现的几颗星辰，“给我当随从吧，我会管你饭吃，希望你比我的狗吃的少点。”崖余是荤粥大行伯之子，他的父亲如今正在釜山围困着华族人的军队，大行伯一向觉得自己的儿子很不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