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不经心的购物结束。哈珀头上戴着奶油色的遮阳帽，提着手中的沉甸甸的装满各色物品的编织袋，站在一盏刚被刷上紫色油漆的路灯下。
她在等人。至于晚些回家的事，那并不要紧——她大可用跑了很多店铺才买齐所需要的东西之类的话来搪塞过去。
即将见到那人的欢喜冲淡了等待的无聊。
那个人名字叫做克里斯，最近正在跟哈珀交往。
太阳已经移至天空中央，将自己的光辉献给地面。四周建筑的白色在这光辉的照耀下使得哈珀的眼睛有些酸痛。时间似乎过了好久，哈珀觉得头顶上令人难以直视的太阳都快进入她平视之所能及的视野了。
但那人没有到来。
他是不打算来了吧？
“嘿。”熟悉的属于成年男性的嗓音传来。这声音把这焦急的少女吓了一跳。但这声音不是他的。哈珀转过头去，看清了面前的男人——那是查理，他的邻居。
“在等人吗？”哈珀迟疑了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男朋友？”
哈珀的脸嗖地红了。
查理笑了：“哈哈，看来是咯？”“查理叔叔，你可不可以别告诉我妈妈？她是绝对不会同意我有男朋友的。”哈珀不敢看他，但可以清楚地听出她语气中的慌张。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说的，”查理说，“但别回家太晚，一来是你妈妈会担心你，二来呢，是为了你的安全。”“好。”哈珀心里自有分寸。
查理离开了，但哈珀心念的人还没有出现。
他是不会来了吧？
哈珀轻轻地推开家们，带着满腹失落。奇怪的是，母亲却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回来这么晚——这倒让哈珀松了口气。
“东西放桌上，吃饭吧。”母亲的话语里似乎没有夹杂任何情感。
饭桌上的气氛十分尴尬。哈珀总是感觉自自己回来后母亲看自己的眼神改变了，但她说不上改变在哪儿。一切都凝固在这令人不舒服的沉默中，哈珀觉得自己无法开口。
母亲的话打破了沉默：“你明天就别再出去了。”哈珀开始觉得查理把自己出卖了。
但直觉让哈珀很快打消了刚刚的念头——哈珀一向是很相信自己的直觉的。
这是哈珀第一次被母亲禁足。
疑惑与失落在此时成了如潮水般汹涌的愤怒攻击心灵的催化剂。她站起身，再也没有了接下来的动作，面容似乎覆上了一层黑色的阴影，眼睛也变得黯淡了。
“有异议？”哈珀耳中，这语气甚是冰冷。她试探性地问：“我有做错什么吗？”她显然不能相信母亲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情。
“别问这么多，老实待在家里就行了。”
“可是……”
“怎么？你不知道什么日子要来了？”母亲这语气似乎十分确信哈珀不会忘掉这个日子。
“你先告诉我我有做错什么吗？”哈珀语气中可以听出明显的愤怒。她没有，也懒得思考母亲话中的意思。——她认为母亲仅仅是在扯开这令人不快的话题。
事实上，哈珀从出生到现在的这十六年来确实是没有听母亲说过这种事情。她总不可能是指即将到来的每十二年到来一次的大雪吧？——哈珀还打算和他在初雪的时候约会呢。虽然现在看上去是没希望了。——沃恩斯什么的这种老掉牙的传说，又有谁会信以为真呢？
哈珀接着反问：“你要像对待父亲那样对待我了吗？”母亲沉默了。
“父亲的死不也是你的冷漠间接导致的么？”哈珀脑中的愤怒再难遏制。——可母亲始终一动不动，如同一段呆木头。
咚！随着一段屋门猛然关闭的声音，哈珀大步踏出家门。
与之前的梦境不同，哈珀出了门之后和寒冷一起随之而来代替满腹愤怒与哀怨的不是获得自由的爽快，而是恐惧。
无处可去的恐惧。
自己的男朋友固然不行——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男朋友的住处在哪儿。通讯工具都落在家里。而她并不想去自己朋友家里面，这样会很快被母亲领走。
这显然是一次唐突的愚蠢的离家出走。
她向前走着，用口中吐出的热气暖藏在袖子中的手，缓缓在街上走着。
而街上几乎不能见到其他人。——这莫名增添了哈珀心中的恐惧。
她的脚步仍未停止。
眼前终于出现了一团模糊的身影，不管他是不是熟人，这让哈珀内心平添了一丝安慰。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近，哈珀看清楚了来人的那张熟悉的脸——它属于查理。
“又是一个人出来？去找男朋友？”查理向她打招呼。哈珀没有说话，只是想要从查理的视线中离开。
“快点回去吧，下雪了，你看——”查理说话拖得老长的尾音让哈珀极不舒服。她的视线顺着查理向上指的手看去——方才晴朗的天空已经蒙上了一层不祥的阴云。与天空具有明显色差的白色雪花缓缓从云中降下，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快点回去吧，雪会越下越大的。沃恩斯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吃人的哦。”查理拍了拍哈珀的肩膀。哈珀点了点头，接着向前走去，脚步越来越快。查理看着哈珀逐渐模糊的身影，轻轻地叹了口气。
是的，哈珀并没有打算回家。——沃恩斯什么的这种老掉牙的传说，又有谁会信以为真呢？
在确认自己再也看不到查理之后，哈珀的脚步慢了下来。她希望，更不如说是幻想，幻想母亲正焦急地从家中跑出来寻找自己，而且一会儿就能找到自己。
哈珀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但她并不感到十分累。她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儿，但她确信自己没有离开乌贝米德。
她周围的景物变了。那些混凝土构造的建筑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地的鲜花，这也使得哈珀感觉自己离天空更近了。雪依旧不急不慢地下着，完全没有减弱或者变大的趋势。
不知名的花儿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想起使哈珀内心的恐慌悉数消散。——获得自由的舒爽以及喜悦到来了。
“快回家吧，再不走的话，雪会越下越大的哦。”一个陌生的属于少年的嗓音响起。
哈珀看向身后的“声源”——一个穿着白色西装的少年。那西装似乎是为少年定制的，在他瘦弱的身材上显得十分合身。
“你没有听说过沃恩斯吗？”“这种老掉牙的传说，又有谁会相信？”
少年的好看的眉皱了皱。“那倒也是。”“雪会越下越大的，你不回去，大雪一旦封路，你可就很难再回家了。”
“你不是也不怕么？”哈珀反问。
“你叫什么名字？”“哈珀，哈珀·道尔，你呢？”
“弗林特。”
“是听起来有点凶的名字啊。”哈珀笑了。
弗林特也笑起来。
二人不知畅谈多久，仅仅是知道天色渐渐地暗了。哈珀内心的对母亲的诸多不满也已经被弗林特幽默的话语和着时间冲刷干净。她决定，回家后就向母亲认错。
“弗林特，谢谢你。”
母亲急促的脚步响起，卧室的门被推开。她看着躺在床上的哈珀，走近一瞧，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哈珀面带微笑地躺在床上，再也没了气息。
窗外，映着查理骑车前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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