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赵宇父亲高亢的斥责声,像一把钝刀反复刮着林波的耳膜。张曼攥着衣角跟在他身后,指节泛白——她知道等会儿要面对的,不只是赵家的刁难。
“林波!你还敢来!”赵父猛地拍响办公桌,桌上的玻璃杯震得嗡嗡作响。他身后的沙发上,赵宇裹着纱布歪坐着,鼻梁上的淤青被刻意用粉底盖过,只露出夸张的绷带。
“我没把他打成重伤。”林波声音平静,目光扫过赵宇那副装腔作势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冷意。
“没打成重伤?”赵父冷笑,扬手甩出几张照片,“这是我儿子刚在医院拍的片子,脑震荡!软组织挫伤!你说没重伤?”
照片上的CT片模糊不清,林波甚至能看到边角处医院的logo是上周的日期。他刚要开口,张曼已经上前一步:“主任,我有录音。”
她掏出手机按下播放键,赵宇在小树林里的叫嚣、动手前的威胁清晰地传了出来。赵父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赵宇更是猛地坐直了身子,眼神慌乱。
“录音能说明什么?”赵父强撑着辩解,“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提前串通好的?”
“我还有证人。”林波开口,“闲朋能证明赵宇带人堵我的事,湖边的监控也能拍到他们先动手。”
教导主任在一旁叹了口气:“赵先生,这事确实是赵宇有错在先……”
“我不管!”赵父猛地站起来,手指戳向林波的胸口,“他把我儿子打成这样,必须给我个说法!要么记大过处分,要么赔钱!”
林波没躲,只是眼神沉了下去。那双眼眸里翻涌的情绪让赵父莫名一窒,仿佛看到去年深秋那个雨夜,少年浑身是血地站在巷口,手里攥着根断了的钢管。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张曼的呼吸骤然急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又想起那个晚上了。
巷子里的腥臭味,坏人油腻的笑,还有林波冲进来时眼里的红血丝。他把她护在身后,拳头砸在人身上的闷响,最后那声重物落地的钝响……以及后来,她父母握着她的手,哽咽着说“曼曼,为了你的名声,我们不能说”时的沉重。
“怎么不说话了?”赵父见林波沉默,又嚣张起来,“不敢了?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完……”
“赵宇的医药费,我出。”林波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但处分,不可能。”
张曼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不解。明明可以说清楚的,为什么要妥协?
林波没看她,只是盯着赵父:“医药费我会让闲朋送过去。如果再纠缠,我不保证下一次,赵宇还能站着跟你说话。”
那语气里的寒意让赵父打了个哆嗦,他张了张嘴,最终悻悻地哼了一声:“算你狠!”
出办公室时,夕阳正把走廊染成橘红色。张曼快步追上林波,声音带着哭腔:“你为什么要答应?明明不是你的错!”
林波脚步没停,影子被拉得很长,在地面上晃出扭曲的弧度:“纠缠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可……”
“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去年冬天的事吗?”林波转头看她,眼里的疲惫像化不开的浓雾,“想让他们指着你说‘看,就是那个差点被……’吗?”
张曼的话卡在喉咙里,脸色瞬间惨白。她看着林波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两人之间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河水里淌着那晚的血,还有她父母的沉默。
林波走到楼梯口时,手机响了。是陈佳怡发来的消息:“林波,灵灵那边有消息了,我明天去找你细说。”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在屏幕上悬了悬,最终只回了个“好”。
晚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远处的篮球场上传来喧闹的笑声,可他觉得那些声音离自己很远,远得像另一个世界的事。
口袋里的信纸被他攥得发皱,灵灵的字迹仿佛在发烫。他想起灵灵笑起来时嘴角的梨涡,想起陈佳怡抱着吉他唱歌的样子,最后却落在张曼方才泛红的眼眶上。
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张曼抱着本书站在不远处,路灯在她身上投下圈模糊的光晕:“林波,我……”
“回去吧。”林波打断她,声音很轻,“天晚了。”
张曼看着他的侧脸,想问“你是不是还在怪我父母”,想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懦弱”,可最终只化作一句低低的“嗯”。
林波转身下楼,没再回头。他知道张曼还站在那里,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远远地望着他的背影。
有些债,是要用一辈子来还的。有些伤,是要用一辈子来疼的。他心里装着灵灵的笑,装着佳怡的歌,却不得不背着对张曼的责任,一步一步往前走。
就像那年雨夜,他把她从巷子里带出来,从此就再也甩不掉那道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