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波推开那扇磨砂玻璃门的瞬间，门口的声控灯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骤然熄灭，周围陷入一片昏暗。他摸索着踏上三级台阶，脚下传来鞋底与地面摩擦的细微声响。刚站定，门便从里面悄无声息地拉开了一条缝隙，陈佳怡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浮现出来，白净得几乎透明。
“回来了。”她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手里的擦碗布还带着未干的泡沫，指缝间滑腻腻的，散发着淡淡的洗涤剂香气。
别墅宽敞得很，八室六厅的格局被打理得井井有条，空气中弥漫着新鲜饭菜的味道。客厅茶几上摆着两副碗筷，保温罩下是一盘刚刚炒好的番茄炒蛋，红黄交织的汤汁浸透了蛋块，散发出诱人的甜香，仿佛能勾起人的食欲。
“等很久了？”林波脱鞋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落在鞋柜上那双粉色拖鞋上，它们被摆得一丝不苟，鞋头稳稳地朝向门口方向，像是某种仪式。
“没有，刚炒好。”陈佳怡接过他搭在臂弯里的校服外套，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腕，像是触电般迅速缩了回去，“今天……学校？”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又飞快地低了下去。
林波只是“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他坐在沙发上，看着陈佳怡端出盘子，小心翼翼地用纸巾擦拭边缘沾着的一抹番茄酱，动作慢得像在处理一件易碎品。她的指尖微微发白，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让它保持稳定。
“味道怎么样？”她把筷子递给他，眼睛却低垂着，盯着自己的鞋尖，声音轻得像耳语。
林波夹了一筷子，入口是软嫩的蛋块，裹满了番茄的酸甜。他不由得想起灵灵炒的版本，总是放很多糖，总爱说这样吃起来才开心。
“好吃。”他说，语气平静却带着些许认真。
陈佳怡的肩膀微微松了一下，嘴角悄悄翘起一个弧度，又迅速低下头去盛饭。她的动作很细致，米饭被压得瓷实，最上面卧着一个溏心蛋，蛋黄微微颤动着，像是下一秒就会破开似的。
吃饭时两人很少说话，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路灯的光透过纱窗洒进来，在陈佳怡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网格阴影。她吃得慢，一小口一小口抿着，目光时不时偷偷瞟向林波，见他快吃完了，便默默把自己碗里的蛋夹过去。
“你吃。”林波伸手把蛋推回去，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的手停在半空，指尖泛白，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我不爱吃蛋黄。”
林波没有再坚持。他知道她在撒谎——自从某次随口提到喜欢溏心蛋后，她的碗里每次都会出现一个。
晚饭结束后，陈佳怡收拾碗筷时，林波注意到她右手食指贴着一块创可贴，边缘有些发黑。“怎么弄的？”他问道。
“哦，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她把手往后藏了藏，脸颊微微泛红，“已经没事了。”
林波没有再追问，靠在沙发上翻手机时，屏幕亮起的瞬间，映出了陈佳怡在厨房忙碌的背影。她的身影纤细如芦苇，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洗完碗出来，她手里捧着一杯温牛奶，杯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睡前喝点，对睡眠好。”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杯垫是自己绣的，歪歪扭扭的两朵小雏菊显得有些笨拙却又格外温暖。
林波拿起杯子抿了一口，温度刚好合适。他抬头时，正撞见陈佳怡偷看他的目光，眼底闪烁着某种无法掩饰的情绪。被发现后，她慌乱地移开视线，假装调整窗帘上的绳结。
“窗帘拉一半吧，透点风。”林波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嗯。”她应着，手指绕在窗帘绳上打了两圈，却没有拉动，只是保持着那个姿势，面向窗户，背对着他。
客厅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轻微而均匀。林波注视着她的背影，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眼神怯怯的，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明天……要不要我帮你带本英语笔记？”陈佳怡突然开口打破寂静。她记得他英语不太好，床头总有本翻得卷边的词典。
话音刚落，她猛地转过身来，眼里闪烁着期待，“好不好嘛？”
“好。”林波笑着点了点头，“你上次讲的那个语法点，笔记里有详细的例子。”
陈佳怡用力地点了点头，嘴角扬起浅浅的梨涡，但很快又低下头，小声说道：“谢谢你，林波。”
这是她很少会叫他名字的机会，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像一株安静的植物，在他身边慢慢生长。
林波看了眼时间，起身拿起外套：“我要出去一趟。”
陈佳怡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快步走到门口，帮他把鞋子摆好。“路上小心。”她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露出一点紧张的神色。
就在他拉开门的瞬间，她突然在背后说道：“那个……番茄炒蛋，如果你喜欢吃的话，我明天再做。”
林波回头看了她一眼，昏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投下淡淡的睫毛阴影。“好。”他说。
关门的刹那，他隐约听到屋内传来轻轻的响动，像是有人倚在了门板上。他站在门外片刻，声控灯再一次熄灭，黑暗中仿佛还能嗅到那股淡淡的番茄炒蛋香气。
沿着楼梯往下走时，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上弹出凤九发来的照片。背景是旋转木马的彩灯，她举着棉花糖咧嘴笑着，灿烂又明媚。林波盯着照片看了许久，指尖在屏幕上摩挲了几下，最终回复了一个笑脸表情。
夜晚的风穿过巷口，带着几分凉意。他抬头望了望远处仍亮着暖黄色灯光的别墅，脑海中浮现陈佳怡递牛奶时微微颤抖的手，心里莫名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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