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尚未入夜。江南所特有的湿润的风轻轻吹拂着青年的发梢,细碎微末飘黏到脸颊上。简裴秋趴在江边的护栏后面,脚边横躺着几罐未开封的啤酒,面上微红,已然带着几分朦胧的醉意,迎着昏黄的暖色走在古朴的石板上,这是他一贯的习惯。
江城不大,但因为是一座历史名镇,一年四季游人络绎不绝。
南国落雪,的确是难得的景致,江边新建不久的影视基地里有裹着旗袍摆出婀娜身段拍照的东方美人,也有远道而来的外国佳丽。简裴秋虽然对女人不太感兴趣,但在他这样的年纪,能够欣赏美女固然是令人惬意的事。
像他这样趴在江边吹风的人不少,哪怕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也不会有人过分的关注。更何况那人长着一张平凡的脸,气息沉稳内敛,是个扔进人堆里便再难寻觅的类型。
简裴秋微微颔首:
简裴秋组长。
男人点燃了一根烟,夕阳的残照为他们镀上了一层浅金,那是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的傍晚,鸟儿在鸣唱,轮船在平静的河道中下开的正欢,甲班上的人们三三两两的站在的萧瑟的风中。
罪恶与光明交界的都市像地狱的黑门一样坦露着黑洞洞的阴谋,不怀好意的催促着他们抵达那门背后的诡异肮脏的世界。
叶宇臻荆棘鸟那边没出什么差错吧?
简裴秋应该不会被他怀疑,已经派人前往科西嘉岛监视了,而且,太子妃也跟在他身边。如果有什么意外,他会为荆棘鸟打掩护的。
男人轻笑一声,熄灭了手中的烟头:
叶宇臻这不是很好吗?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简裴秋我担心的是川扬……
简裴秋叹了口气,脸上的忧色更深。
男人宽慰地拍了拍简裴秋的肩膀:
叶宇臻他懂得该怎么保护自己。
懂得保护自己的南川扬跟着唐明修下了飞机,私人停机坪里还散落着两架已经报废了的黑色直升机。
机舱里堆满了最新款的武器,几个黑人保镖搭了一个简易的桌子坐在不远处的空地上打牌喝酒,他们并不害怕唐明修,说到底几乎不踏足海外的唐明修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残暴的符号。
南川扬不由多看了那个方向两眼。
现在是和平年代,哪怕是在黑道上混日子的人之中,恐怕再也找不到像唐明修这样依赖热武器的人了。那些精密的枪械,一箱一箱被整齐的码放在卧室床底的子弹,随手就能摸到的左轮手枪,无不明目张胆的宣告着唐明修对世界的不信任。
暴力和强权建立的从不是统治,而是孤注一掷的毁灭。
唐明修怎么,你想去选一把枪吗?向你推荐钢笔手枪,方便携带,还很衬托你迷人的气质。
说罢,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把袖珍手枪,白金两色的流线设计,让它更像是一件应当被摆在美术馆里的艺术品:
唐明修而且最重要的是,和我是情侣款。
南川扬觉得,唐明修压根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南川扬唐爷,这些枪,都是要卖的吗?
唐明修不是,它们是我的收藏品。
南川扬明显不信,哪有人会把收藏品像垃圾似的随意堆在一起?
唐明修收藏品,就是别人不准碰,只有我能够拥有的东西嘛——当然,现在你除外。
唐明修说罢,用不太标准的西班牙语和保镖们打了一声招呼,从那堆破铜烂铁里随意地拎出了一把轻机枪,麻利的上了膛,转身对准了南川扬的头部。
南川扬一动不动,神色疑惑地望着他,似乎搞不懂上一刻还和他谈笑的青年究竟在发什么疯——他是那么的坦然自若,浑身弥漫着一种泰然处之的安定。
系统【宿主……你抽什么风啊啊啊,万一走火了怎么办?】
唐明修【拉倒吧,枪里根本没子弹。我不懂,南川扬能不懂吗?】
小少爷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味。他的食指搭在扳机上,用一种近乎凌迟的慢动作,调整着自己的准心,对准了南川扬微微锁起的眉头。
唐明修不怕?
他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肾上腺素极速飙升。残忍这种东西,对君王而言,首先是一种恐吓,其次是一种扭曲的愉悦。越到年长,威势越重的时候,恐吓这一基本功用便几乎消失了。
剩下的自然是快感。
他们无一例外喜欢看着别人匍匐在自己的残忍之下,越是骄傲的人,最终只能跪在脚下的兴奋便越强烈。并不是厌恶傲慢,而是厌恶旁人比他还要傲慢。
南川扬不怕。
南川扬的目光清凌,姿态安然,认命般的一动不动,像一只引颈就戮的天鹅。
武器的发明,是人类成为人类以来最荒谬绝伦的自戕游戏,即使是恶狼,倘若它们有了智慧,也会为此瞠目结舌。
唐明修扔掉了枪,年轻的黑道教父披上人皮的时候就像一个还没有从中学毕业的天真无邪的学生,活跃地跳动着的心里仍充满了由恋爱为诱因发酵出的喜悦。
唐明修你早就知道枪里没有子弹,是不是?
南川扬嗯。
南川扬没有辩驳,他的假资料上写的很清楚,南川扬,男,28岁,毕业于国外一所著名的全封闭军校。父母双亡,只有一个正在等待心脏配型的妹妹,因为付不起高昂的医药费而在地下拳场打黑拳。
对于唐明修所经手的生意而言,这是一份漂亮到足以让人眼前一亮的履历。
唐明修军校都学些什么?开过坦克吗?
南川扬开过,除了实操课之外,还会学一些文化课。
南川扬对唐明修一向有问必答。
唐明修文化课?你的教官会教你什么是正义,什么是人道主义吗?
唐明修自嘲地问道。
南川扬会。但是教官还告诉我,战争结束,人类会继续发动另一场战争。善而再善,很难,但尝过恶的甜头,人只会更恶。
唐明修若有所思。
实际上他什么都没有深想,只是在脑海里和系统一起思想跑毛。
唐明修【天啊我真的爱死南川扬了,这种自带深邃气场的男人怎么看都比靳伐那种乱搞男女关系的烂人好一百倍啊!最主要的是一看他就是那种情深似海的类型。】
系统【对你情根深种的结果是最后被你逼着安乐死,你还把人家的骨灰全吃进了肚子里,抱着他骨灰盒喂鳄鱼了。】
唐明修的脸色一白,差点没当着南川扬的面吐出来。
唐明修【呕……这些傻逼事儿咱们不提了,我这不是心怀愧疚,准备回来还债了吗?】
系统幽幽地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南川扬是遇上唐明修还是沈游更不幸:
系统【你要真为了南川扬好,就放过他吧。你们真在一起了,最后只能让他左右为难。】
唐明修【不要。】
唐明修在这个方面却并不那么好说话。
唐明修【人都是自私的。我不想最后,他就那么轻飘飘的把我忘了。】
系统沉默了。
一周目的唐明修会疯的那么彻底,与沈游本身的性格也不无关系。骨子里的疯病,是加之皮肉上的斯文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了的。
唐明修懒得和系统再废话,他的亲亲川扬宝贝还等着他去疼爱呢。
唐明修川扬,恭喜你,你的面试通过了。
他总是这样想一出是一出,分明最初只是一时兴起的试探,可是南川扬不卑不亢的讲给他听的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魅力,让他更离不开他了。
所以总有人说,绝世尤物,从来都是不分性别的。
南川扬唐爷是要给我安排什么工作吗?
南川扬的表情一点也不惊喜,但也不哀痛,他只是看着唐明修,对他的全部安排,都像是在履行一场很熟悉很习惯的仪式。
唐明修你这么懂枪,留在俱乐部打黑拳简直是在浪费人才。你把工作辞了,留下来给我当私人保镖,每个月我会往医院打钱。
南川扬那么,我需要做些什么?
南川扬默认了自己的新身份,对于他而言,保镖是一个比情人更容易胜任的职业。
唐明修你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只有三件事,第一陪我吃饭,第二陪我睡觉,第三陪我吃鸡。
沈游所在的世界里,键盘游戏早就退出了历史舞台,虽然全息游戏的确能给人身临其境的爽感,但沈游一直对以前的游戏很感兴趣。
无奈他人设不能崩,总不好拉着自己的属下一起玩游戏吧?可沈游本人是被认证过的救不回来的手残,单排落地成盒,四排天天被骂菜鸡,渐渐的也不愿意上赶着被骂了。
南川扬简直是他的救星!
南川扬吃鸡?
从来不玩游戏的某人感到摸不着头脑。
唐明修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唐明修准备先斩后奏,免得以后南川扬嫌他菜,不和他一起宅家玩游戏。
但事实证明,南川扬从来不会拒绝唐明修的任何要求。
唐明修【唉,统统,人的本质就是贱啊。】
唐明修达成所愿,留下了懵在原地的南川扬,率先往别墅的方向走去。
系统【此话怎讲?】
唐明修【就是他越不爱我,我就越爱他啊。】
等唐明修走后,陈知若吊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落了地。青年用近乎温存的姿态端起枪的时候,她是真的感觉到了潜藏在漫不经心下的浓烈的杀意。
她几乎以为南川扬真的会死在这座岛上。
女人弯下腰捡起了被唐明修扔掉的枪,冷冰冰的触感让陈知若的指尖瑟缩了一下。她拆开枪托,那里面空荡荡的,果真没有子弹。
陈知若呼,吓死我了。川扬,你跟在他身边真的没问题吗?要不要考虑……
女人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示意南川扬考虑一下假死脱身。
南川扬不必了。我差不多懂他的想法了,换了别人不一定能待在他身边。
南川扬格外讽刺地笑了笑,道:
南川扬既要逆着他,又要顺着他,这位爷啊,不好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