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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觉得死亡离我这么近过。那一年我二十三岁,接到了一份写着早期胃癌的病例单。
太阳一点一点的向下坠落,昏橙的光抓着洁白的被单,似是还不愿落下,染的被单上一片片的橙。只是它终究要落下,无影无踪。
直到遇到他的上一秒,我还处在昏昏沉沉的状态中。
那一天,他就穿着一身白衣站在我面前,空中还弥漫着令人心烦的消毒水的味道。
明明是与他的第一次相见,却顷刻间扫空了我初入病房的恐惧。
“什么事这么开心?”
他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嘴巴因而弯成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已经咧上了耳朵,顿时便红了脸,飞速躺回了病床上蒙住了大半张脸,只留着一双眼睛还在看着他。
他还在笑,不明意味。
“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啦,我叫李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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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偶尔会胃胀痛,严重了连眼前都是晕的,嘴上都是因此咬的微微翘起的死皮。
“这里是医院,以后哪里不舒服可以随时叫人,不要做这种伤害身体的事情。”
冰凉的指尖触碰在刚咬出的伤口上,我不由得一颤,视线集中时对上了他的眼,那里面是我的倒影,好像还蕴藏着什么情感,大概吧。
只见他飞快的收回了手,月色下的他没有任何的表情,眼中透出的光如同一汪清水,波澜不惊。仿佛刚才的触碰感只是我的错觉,未曾有过。
临床的鼾声打破了突然的宁静,疼痛感缓下来才意识到已是凌晨。
“李医生今晚是值班吗?”
“啊..是啊。”
又是一片寂静,只剩下隔壁的鼾声还在不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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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肿瘤转移的原因,我不得不接受化疗。这已经是我在这里的第三个月了,父母工作闲下来会来看看我,平常也有宿舍哥几个过来唠嗑,倒也过得充实。
自那夜之后我与李医生再也没有任何治病外的接触,似乎那真的是我的错觉一样,转瞬即逝。
“阿姨来过了啊。”
“嗯,刚走。”
“她还是会哭吗?”
李医生在笑,只是我觉得他的笑和平常又有些不太一样,就好像,一种苦涩的笑。
“我说还有的治,她见我后来慢慢也长胖了一点,就放下心了,也不会哭了。”
“你会好的。”
无厘头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我愣了愣,盯着他没说话。
“怎么了?”
我很想问问他在想什么,很想问问他的笑容为什么这么苦涩。可是转念一想,我与他本就无任何关系,我又该怎样去开口。
“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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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有些喜欢你。”
“抱歉。”
天台的风不停的从我身边刮过,终于鼓起勇气的表白却被当场拒绝。甚至连在心中演习无数次的话语都没能说出口,便被噎在了喉尖。
“这里凉,跟我回去吧。”
一路无言。
我在他眼里看到我了,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
“抱歉。”
我盯着他的背影出神,连他什么时候停下了都不知道。
“我是喜欢你的,可是我要没时间了。”
他说完这句话便自顾自的走开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走廊中愣神。
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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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变的有些微妙了,但是却没有别的进展。他的那句话,我一直都没能明白。
“明天你要做切除手术了。”
“我怕痛。”
“别怕,很快就会好的。”
“你会陪我吗?”
对面突然没了声音,空气中平白添了些紧张。
“会。”
可是我没见到他。
麻醉感渐渐让我闭上了双眼,视线模糊前我一直没能见到那个身影,他违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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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我看到了很多医生,但那都不是他。他似乎人间蒸发一般,无影无踪,就连他身边的小护士都对此闭口不谈。
直到出院前,我才看到了那封藏在柜子里的信。
“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看到它,也可能看不到了。但是没关系,如果你看不到,我会给你托梦的。”
我感觉我的心在极速跳动,我在害怕,害怕预想的事情发生。
“我是一名医生,也是一名患者。当你看到了这封信,就说明我或许没打败疾病,已经离开了。对不起,没能陪你进手术室给你做手术。”
信上的字渐渐有些晕染开了,眼前的雾让我不得不终止继续读信的念头。
我突然想起那句“我要没时间了”,一瞬间明白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要离开了。
文/楚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