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二章

布衣布履的宋文通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走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寻常百姓打扮丝毫没有掩饰住他少年初成的英俊和与年龄不符的沉着。道上和他一样前去从军的青年不在少数，但多有父母亲友含泪相送。他面前滑过父母含笑的面庞，接着又想起寄人篱下的云烨。

他清早起床略微收拾后就去和老夫妇还有云烨告别。善良的老夫妇不断叮嘱他一定要平安归来，只是云烨拉着他的手一直不松开。也不知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察觉到了什么，也不哭，就是懵懵懂懂的拉着他的手，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怎么都不离开他的脸。

“阿云，我走了，”他柔声哄妹妹，然后凑到她耳边说，“等哥哥功业有成，就回来接你。”

云烨的手还是不松开，他哄弄半天，只好强行掰开她软软的小手。云烨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走到门口，然后像风沙吹入眼睛般，蹲下来揉眼睛。

少年习惯性地就要上前帮妹妹吹眼睛。想了想还是下狠心转身走了，他闷头走了挺远才停下来回头，妹妹小小的身影依然蹲在门口，不知眼里的沙子有没有揉出来。

赶路中宋文通的心绪一直无法安宁。虽知道老夫妇一定能好好照顾云烨，但他面前总是翻来覆去的出现寄人篱下的妹妹乖巧懂事的脸。他知道，如果自己陪着云烨，哪怕生活再艰苦她也一定是明朗舒展快乐的，但奈何他已决心从军建功，没法陪着妹妹长大。

少年突然灵机一动，如何没有想到那位高人？

他有一次在山上打猎，带着自己磨制的弹弓想猎几只野鸡，没想到跟着野鸡艳丽的尾羽追出太远，一个不慎踩着砂石脚一崴就顺着山坡滑下去，摔到坡底时一条腿已经鲜血淋漓。他咬着牙想站起来，却只能缓缓挪动，无论如何也爬不上那面山坡。

就是那时他遇到一位采药老人。老人神采奕奕，矍铄健旺，带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正攀在陡坡上采菌采药。看到他滑落山坡，老人赶忙带着小徒弟们下得坡来看他的伤势。他忍着剧痛想向老人道谢，可豆大的汗水一滴滴落下，他抖着嘴唇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隐约听到稚嫩清脆的男童女童的声音。

“老师，这位小哥哥的腿伤的这样厉害，赶紧为他治伤！”

老人二话没说，背起他就走。少年心下稍宽，一下意识也迷糊起来。

他隐隐感到有人为他擦拭包扎伤口，有人为他擦去额头的汗珠并把一方用溪水浸过的布巾轻轻搭在他滚烫的前额上。

“这位小哥哥生的可真好看……”

“嘻嘻，不如央求老师收他作弟子，我们又多一个伴儿！”

他昏沉沉的醒来，剧痛已经减轻，但是左腿还是完全使不上力气。他只得努力直起身子，要谢老人的救命之恩。老人赶忙过来冲他摆摆手，扶他靠在棉垫上。

“不需！所幸你腿骨未断，只是擦伤刮伤严重。我为你上了药，安心在此修养两日，便可行动如常。”

“前辈恩情，宋文通日后定当图报！”

“你安心养伤，痊愈了再说谢字。”老人看着少年俊秀的面庞上满是坚毅，心里叹道好一个有骨气的后生。

就是那次，使他结识了药王白山老人。虽然之后他未成为老人的弟子，可也会隔三差五的去帮老人一起采药，并代老人去集市采买盐醋布匹等生活必需的用品。老人除了采药，也是位博采众家之长的饱学之士，教出的徒弟们各有千秋。小徒儿们都很喜欢这位英俊温柔的少年郎，总是围在他身边叽里呱啦的讲着讲那。

如何没有想到把阿云送到白山老人那里？她一定开心。

主意一定，他便踏上返程。老夫妇对他的折返感到惊讶，听到他讲完要安置云烨的主意时，两个善良的老人沉默了。

“小丫头招人疼。她走了屋子又只剩我们两个老家伙了。”

“既然有高人可以为师，对她肯定好，别因为我们把她耽误了！”

“大不了，想她时，我们结伴进山去寻就是。”

通情达理的夫妇俩终于艰难的同意了，宋文通心里汪起一股暖流。他抱起云烨，拜别了老夫妇，一路将小姑娘送到了白山老人的山舍中。

“哥哥……”阿云蹭了蹭他的脖子，抬头认真的看他。

少年揉了揉妹妹绸缎般柔滑的黑发，心里如落下一块大石，终于转身再次出发了。

时光流水般逝去。宋文通参军后，凭借着胆识气魄与出色的谋略立下了赫赫战功，十年的时光里，他先后升任百夫长、千夫长、博野军队长、博野军军校、后又破反贼王行瑜于大散关。西部第一雄关的烈烈战旗之下，全副甲胄的青年将军如浴血战神一般令人胆寒，本应位于中军发号施令的他一马冲出，马蹄声迅疾如惊雷。敌军尚在愣怔时冲入重围的战将已经手起刀落，王行瑜血淋淋的头颅便拎在了宋文通的手上。身后博野军的喝彩声如巨浪般响起，令秦岭北麓的群鸟噤声。

宋文通大散关破敌后，僖宗龙颜大悦，拜宋文通为武定节度使，赐名李茂贞。自此，军卒出身的李茂贞已隐然成一方诸侯。

站在自己小小府邸的院落里，李茂贞终于能够从装满军情民情的头脑中，清理出一点空间去想阿云。十年里，他仅仅托人向老夫妇和白山老人写过寥寥几封信，也只是只言片语。每次托人送信时，他也总能得到阿云当即写好的回书。兴奋洒脱不拘一格的笔迹里，他能感到阿云的狂喜和想念。阿云应该已经是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子了，而他的记忆里的阿云却还仍是一个五六岁稚嫩小姑娘的模样。

她出落成什么样子了？她还是如小时候那样娇憨顽皮吗？还会在害怕时把小脑袋深深埋在他的怀里吗？十年里李茂贞不敢让思绪延伸，每次想起妹妹他都会有意压下思绪。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允许自己想念她，并且好奇她现在的状态和生活。思绪一旦开头，几乎难以收拾。李茂贞笑了，这么多年了，他终于可以给自己放几天假，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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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空了行看着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