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十一）

再见到金国公的时候，是雪花纷飞的一月。

她的父亲，金国公，平静的躺在那棺材里。荀羽揽着她僵硬的脊背，轻声对她说:"小音，见父亲最后一面吧。”

荀音睁着双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棺材里的男人。

身后哭声震天，荀音伸手握住男人的手，凉得她的手发颤。

和尚在庭院里扫积雪时，天已擦黑。那昏暗的天笼罩着的寺庙，有白色的一团朝自己一点点靠近。

“和尚——”凉凉的声音在呼唤他，和尚循声望去，女孩白发素缟，赤足下的雪渗着红。

她沉默的站在雪里，只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父亲死了，母亲和哥哥都在哭他的离去，但我心里却觉得高兴。”

她又继续说：“大师父曾说过父亲为我每三年拜一次桃树可保我平安，现在父亲走了，我是不是很快可以躺在棺材里，听哥哥他们哭我呢。”

她不等和尚回答她，自顾自道：“我不希望他们哭我，我死了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你不会死的。”和尚握着扫帚，“我会想办法。”

荀音却咯咯咯的笑了起来，“和尚，你真是个好人，可惜你连只蚂蚁都舍不得碾死，拿什么保护我？”

“如今金国公府是荀羽一手打点，你要要保护就先保护荀羽吧，他比我更需要保护，他也有很多钱可以保证你这寺庙香火不断。”

和尚望着眼前笑眼弯弯的女孩，想起了当初被金国公送入寺里的她，那会她安安静静的坐在桃树下，眼底难得漏出一丝迷惘，同他诉说：“和尚，鸦儿死了，被我父亲亲自下令处死的。我的父亲，心里应该很是高兴。”

他隐隐觉察出有什么不对来，荀音已经往自己院子走去，走到门口时，摇摇晃晃的倒了下去。

和尚抱起她时，只觉得臂弯搭着片浮叶，轻飘飘的。

荀羽隔了半月来了一次，他说，“小音，母亲想你了。”

荀音把玩着手里的那根鞭子，“这个家有哥哥在，我很放心，替我转达母亲，务必保重身体。”

荀羽叹了口气，将母亲嘱托自己带给荀音的衣物交给了荀音。包袱不算沉，荀音却只觉得重有千斤。

之后两年，荀音再未见过荀羽，只有定期飞鸽带来的书信，写着金国公离世后，荀羽接管金国公府处理府内大小事务。

金国公夫人身体一切安好，只是对她很是想念。

寺里的老师父常年云游四海，这两年一直就只有和尚同她待在这寂静的庙里。

荀音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静静的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当年荀羽带过来的不仅仅是一个包袱，还有那株光秃秃的桃树，两年了，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她将桃树种在自己的院子里，每天就坐在桃树旁边发呆。

她对桃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到底有什么办法，能让你开花呢。”

和尚每日会给她送吃的，只有这时候荀音才会同他说几句话。

金国公故去之后，荀音将常年的白衣换作了更沉闷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