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一场微雨刚过，青石板路上汪着细碎的水光。沈妤瑾提着裙角从书斋出来，预备去巷口买新到的话本，却在老槐树底下，撞见了那个让她记了半生的少年。
那是金泰亨第一次出现在她的世界里。他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却依旧看得出料子上乘的缎面长衫，领口袖口磨了边，却掩不住周身清贵的气质。他生得极好看，是那种让人见了便会心头一跳的模样——眉眼狭长，眼尾微微上挑，瞳仁是极深的墨色，像浸了雨的黑曜石；鼻梁高挺，唇形单薄却色泽偏红，下颌线利落得像工笔勾勒。此刻少年浑身湿透，额前碎发黏在饱满的额头上，明明是落拓狼狈的模样，看向她时，眼神却带着几分倔强的疏离，像只被雨水打湿的小兽。
“你是谁？怎么蹲在这里？”沈妤瑾停住脚步，声音脆生生的。
金泰亨抿紧唇不说话，只是往树后缩了缩。沈妤瑾这才发现他手腕上有块擦伤，渗着血丝，想来是跑出来时摔的。她想起母亲说的“恻隐之心”，又看了看少年那张好看得让人心软的脸，干脆蹲下来，晃了晃手里的银圆：“我家就在前面，有热汤有药，你跟我走，我还能给你买糖吃。”
少年的喉结动了动，最终还是跟着她回了沈家。沈妤瑾怕他拘谨，拉着他径直往后院跑，还特意嘱咐厨房做了碗姜撞奶。金泰亨坐在小桌边，看着女孩叽叽喳喳地给他讲院里的石榴树、廊下的鹦鹉，眼神渐渐软了下来，也终于肯开口，吐出“金泰亨”三个字。
从那天起，金泰亨成了沈妤瑾的伴读。他读书极快，过目不忘，沈妤瑾背不出《论语》时，他总能轻声提醒；她偷偷在书页上画小人时，他会帮她把风纪扣系好，免得被先生发现。日子久了，金泰亨成了沈家上下都认可的“半个主子”，连管家都开始教他打理家事。
那年七夕，沈妤瑾拉着金泰亨去后院的葡萄架下，说要听牛郎织女说话。夜风吹得葡萄叶沙沙响，她忽然想起母亲白天和嬷嬷说的“女大当嫁”，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月光落在金泰亨脸上，把他的眉眼衬得愈发清俊，他正低头帮她整理被风吹乱的发带，指尖轻轻触到她的耳垂，惹得她一阵发烫。
“金泰亨，”沈妤瑾忽然开口，声音细若蚊蚋，“等我们长大了，你娶我好不好？”
金泰亨的动作一顿，猛地抬头看她。他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像是盛了漫天星光。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她垂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然后重重点头，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好。沈妤瑾，等我能护住你了，一定娶你。”
那天的葡萄架下，没有听到牛郎织女的私语，却藏下了两个少年最郑重的约定。后来金泰亨成了沈家最得力的管家，把沈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只是每次看向沈妤瑾时，眼神里的温柔，从来都没有变过。而沈妤瑾也总爱坐在当年的葡萄架下，想起那个雨天里倔强的少年，想起他认真的承诺，嘴角便会不自觉地上扬——她知道，那个说要娶她的人，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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