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的呼吸拂过他耳际，她的专注映在镜中。她画得极慢，极细致，仿佛要将这些年缺失的每一笔，都补偿回来。
当她最后用指尖为他抿匀口脂，放下工具，轻声说“好了”的时候，二月红才缓缓睁开眼。
镜中的贵妃，眉眼含情，容光慑人，与记忆中无数次登台前的模样分毫不差，甚至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鲜活的神采。
拾廿眼里满是得意：“如何，没退步吧？”
二月红透过镜子，深深望了身后笑靥如花的拾廿一眼，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二月红“没有。”伸手抹去拾廿眼角沾上的水彩，带出长长的一片绯红：“扮到你脸上了。”
这时，前台隐隐传来催促的锣鼓点儿。二月红站起身，整了整宽大的袍袖，水袖垂落，荡开一片流云。
二月红“我该登台了。”
拾廿“我在台下看着。”
拾廿最后为二月红正了正冠冕，他便掀帘走向那灯火辉煌的舞台。
戏台上，丝竹管弦缠绵悱恻，水袖翻飞如云似雾。二月红饰演的贵妃，醉眼迷离，步态摇曳，一颦一笑皆是风华，引得满堂喝彩不绝于耳。
拾廿坐在台下，目光紧紧追随着那抹华彩身影，指节却无意识地把玩着手边的茶盏。戏文里的词句她一句也未听进心里，满脑子都是矿山下那未知的黑暗与危险。直到最后一折落幕，掌声雷动，人群渐渐散去，她仍坐在原地，望着空荡的戏台出神。
待她起身踱到后台时，二月红已卸去了浓重的头面，正对着镜子用细软的棉布一点点擦拭脸上残余的油彩。
二月红从镜子里看见拾廿踌躇的身影，手上动作未停：“戏也散了，人也静了。说吧，找我什么事？”
拾廿蹭到妆台边，指尖划过冰凉的台面，知道瞒不过他，便老老实实交代：“红官，我和佛爷……打算再下一次矿山。”
二月红擦拭的动作一顿，从镜中瞥了她一眼，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
拾廿“你先别凶我嘛。”连忙补充，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本来我也不想去了的，可是日本人几次三番派人过去探查，我也好奇那底下究竟藏着什么，能让日本人这般虎视眈眈……不弄清楚，我心头难安。我想着……你若得空，能不能陪我们走一趟？”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当然，你若不愿，也没什么……”
镜子里，二月红的脸色沉静如水，唯有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光芒。他沉默着，继续擦拭的动作，直到最后一点胭脂痕迹褪去，露出原本清俊的轮廓。矿山下的凶险，他比谁都清楚……他也明白拾廿不强求的意思是，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他怎能放心让她独自前往？纵然有张启山同行，他亦无法心安。
良久，他放下棉布，转过身，正对着她，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裹着无奈，更带着纵容。
二月红“你既开了口，我还能说不去么？”
拾廿听二月红应了下矿之事，那双眸子霎时像被点亮的星辰，整个人都鲜活起来。她凑到二月红跟前，也不管他手上还拿着拭脸的棉布，顺势坐在了二月红怀里，仰起脸看他，嘴里的话像是蘸了蜜糖，又甜又糯，还带着点儿娇蛮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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