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针独处

周五傍晚，顾以宁刚收拾完办公桌，手机屏幕亮起——是赵晋的消息。

【小以宁，明天下午有空吗？想约你喝杯咖啡，有些话想当面聊。】

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许久。自从婚礼后，赵晋虽然常来家里吃饭，却很少单独约她见面。

【好啊，几点？】她回复道。

手机很快震动：【下午三点，老地方。】

老地方——是大学时他们三人常去的那家咖啡馆。

周六的阳光很好，顾以宁推开咖啡馆的门，风铃清脆作响。赵晋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两杯咖啡——一杯美式，一杯微糖卡布奇诺。

“你记得我喜欢喝这个？”她有些惊讶地坐下。

赵晋笑了笑：“何苏叶的口味变了，你的倒是一直没变。”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杯沿，目光落在窗外的街道上，似乎有些犹豫。顾以宁耐心地等着，直到他终于开口。

“小以宁，我下个月要走了。”

“走？去哪？”

“瑞士。”他推了推眼镜，“那边有个宠物基因研究所，邀请我去做项目负责人。”

顾以宁怔住。她从未想过赵晋会离开。

“何苏叶知道吗？”

“还没告诉他。”赵晋苦笑，“他最近太忙了，我不想让他分心。”

顾以宁低头搅动着咖啡，奶泡渐渐融化。

“其实……我本来打算一直留在国内的。”赵晋的声音很轻，“但看着你们越来越好，我突然觉得，或许我也该往前走了。”

阳光透过玻璃，在他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顾以宁忽然意识到，这些年，赵晋一直在他们身后，默默守护，从未为自己争取过什么。

“你会回来吗？”她问。

赵晋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笑了笑：“谁知道呢？也许哪天‘院长’想雪球了，我就带它飞回来看你们。”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风铃再次响起。何苏叶穿着手术服，额前的碎发微微汗湿，显然是刚结束一场手术就赶了过来。

“赵晋。”他的声音有些冷，“你约我妻子见面，是不是该提前告诉我？”

赵晋挑眉：“怎么，怕我拐跑她？”

何苏叶没接话，径直走到顾以宁身边坐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婚戒。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顾以宁轻轻握住何苏叶的手：“赵晋要去瑞士了。”

何苏叶猛地抬头：“什么？”

赵晋耸耸肩：“下个月走，本来打算今晚告诉你的。”

何苏叶盯着他看了许久，最后深吸一口气：“多久？”

“至少两年。”

咖啡馆里安静下来，只剩下背景音乐轻柔的钢琴声。

何苏叶突然站起身，拿起赵晋面前那杯已经凉了的咖啡一饮而尽。

“今晚来家里吃饭。”他语气强硬，不容拒绝，“我给你饯行。”

赵晋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行，记得让小以宁做水煮鱼。”

何苏叶“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却在门口停下脚步。

“赵晋。”他没回头，“早点回来。”

赵晋看着好友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好。”

那晚的饭桌上，雪球和“院长”罕见地和平共处，趴在沙发两头打盹。何苏叶开了瓶珍藏的红酒，赵晋则带来了自己研发的宠物营养膏，说是给雪球的临别礼物。

“到了瑞士记得报平安。”顾以宁给赵晋夹了块鱼肉，“那边冬天冷，多带点厚衣服。”

赵晋笑着应下，转头看向何苏叶：“我不在的时候，别总欺负‘院长’。”

何苏叶轻哼一声：“它不挠我沙发就不错了。”

三人举杯，玻璃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

饭后，赵晋站在阳台上抽烟，何苏叶走过来，递给他一个文件袋。

“这是什么？”

“梅奥诊所的几份研究资料，可能对你有用。”何苏叶语气平淡，“别在国外丢我的脸。”

赵晋笑着接过，却在打开文件袋时愣住——里面除了资料，还有一张照片，是他们大学毕业时的三人合影。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早点回来，兄弟】。

夜风微凉，两只猫的呼噜声从客厅传来。赵晋将照片收好，轻轻拍了拍何苏叶的肩膀。

“一定。”

**后记**

一年后的圣诞节，顾以宁收到从瑞士寄来的包裹。里面是一对猫咪形状的羊毛毡玩偶，还有张明信片：【雪季的阿尔卑斯山很美，但‘院长’总对着东方叫。也许明年春天，我们会回来看看】。

何苏叶将明信片钉在书房墙上，旁边是三人大学时的合影。雪球跳上书桌，尾巴轻轻扫过那些泛黄的记忆，阳光透过窗户，将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2013年的医学院实验室，吊扇吱呀转动着，搅动潮湿的暑气。赵晋趴在实验台上记录数据，白大褂后背洇出深色汗渍。

"老赵！"何苏叶突然踹门而入，手里晃着两张票，"解剖教研室搞到两具新鲜标本，今晚通宵！"

赵晋头也不抬："不去，我约了‘医学系学妹’看电影。"说是什么学妹，赵晋只想个理由，试图找到呼吸的间隙，借此掩盖自己内心里的小九九。

"那个总给你送手工三明治的？"何苏叶凑近看他实验记录，"你不是嫌人家粘人？"

"总比你强。"赵晋推了推滑落的眼镜，"追你的女生能组足球队了，你倒好，天天泡实验室。"

何苏叶正要反驳，实验室门又被推开。穿素色T恤破洞牛仔裙的女生抱着一摞教材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雨后的水珠。

"请问...这里是动物实验组吗？我是新来的实习生顾以宁。"

赵晋明显感觉何苏叶的身体僵住了。这个号称"医学院冰山"的家伙，耳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标本的事改天。"何苏叶突然压低声音，顺手抓起赵晋的实验服擦手，"你电影几点？我替你去。"

赵晋后来才知道，何苏叶那天根本没去看电影。他在图书馆偶遇顾以宁，以"指导实验"为由要到了联系方式。

"她连移液枪都不会用。"何苏叶在宿舍喋喋不休，"教她的时候，睫毛在灯光下像蝴蝶翅膀..."

"停！"赵晋把解剖图谱拍在他脸上，"你上周还说这辈子只爱显微镜？"

何苏叶难得语塞，从枕头下摸出个精致盒子："帮我看看，送这个会不会太突然？"

盒子里是对猫咪袖扣。赵晋认出这是何苏叶省了三个月饭钱买的。

"你要表白？"

"...先当生日礼物。"

当晚赵晋路过实验室，看见何苏叶在教顾以宁做电泳。女生的笔记本上画满各种抽象的小人儿，而某人正假装不经意地展示肱二头肌。

"幼稚。"赵晋嘟囔着走开，却在下个转角撞见医学系学妹。

"赵学长！"学妹捧着三明治盒，"我做了新的..."

"抱歉啊。"赵晋突然幺她一旁秘密说话，"我有喜欢的人了。"

学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实验室里，顾以宁正为何苏叶擦汗。

顾以宁生日那天，赵晋在更衣室撞见何苏叶对着镜子练习表白。

"你就说'我喜欢你'能死吗？"赵晋翻个白眼，把领带扔给他。

何苏叶罕见地紧张到打不好领带。赵晋看不过去，伸手帮他整理："她今天会来宠物医院做义工，你..."

话音未落，顾以宁的室友冲进来："何学长！小顾发高烧住院了！"

后来赵晋才知道，顾以宁是为了给实验犬"拉布"守夜才着凉的。而当他抱着‘院长’来探病，赶到病房时，看见何苏叶趴在床边睡着，手指还紧紧握着病人的输液管——据说他调整了一整夜滴速。

床头柜上放着拆开的礼物盒，正是那对猫咪袖扣。

"他表白了？"赵晋轻声问查房护士。

护士摇头："女孩睡着后他才敢拿出来。"

赵晋默默放下花束，在走廊长椅上发现何苏叶落下的演讲稿，足足三页的情话全被划掉，最后只剩一行字：【祝你生日快乐】。

雨季来临前，医学院传出流言：医学系的顾以宁同时吊着两个高材生。

"放屁！"赵晋踹翻造谣者的自行车，"老子是她闺蜜！"

何苏叶更直接，在论坛实名发帖：【再有人造谣，下次解剖课就用你当标本】

流言平息后，三人反而形影不离。他们一起照顾流浪动物，在实验室通宵，去校门口吃凌晨的豆浆油条。有次顾以宁趴在图书馆睡着，赵晋发现何苏叶偷偷用手机拍她睫毛投下的阴影。

"怂。"赵晋用口型说。

何苏叶踹他一脚，却在顾以宁醒来时，面不改色假装是赵晋给她披的外套。

直到毕业晚会那晚，赵晋喝多了，把何苏叶堵在天台："你再不表白，我就..."

"就怎样？"何苏叶眼神清明。

赵晋突然泄了气："...就帮你写情书。"其实是我唯一能接触到你的讯号，当然心里藏的事怎么能轻易告诉，就算是兄弟，他也不能最后的念想都覆没，就算她心里没我…

月光下，他看清好友眼里的挣扎。何苏叶摸出随身携带的袖扣盒，又塞回口袋："等她回来再说。"

后来赵晋才懂，那天何苏叶已经收到梅奥诊所的offer，而顾以宁的父亲刚确诊心脏病。

多年后的饯行宴上，赵晋喝得微醺，突然问道："当年要是我不退让..."

"没有要是。"何苏叶给他添酒，"你从来就没往前迈过步。"

顾以宁在厨房切水果，雪球蹲在料理台上偷吃草莓。赵晋望着这个场景，想起毕业那年自己放弃的留学机会，想起每次故意制造的独处时间，想起在顾以宁抽屉里塞的匿名情书——后来在何苏叶的课本里发现了它。

"因为我知道。"赵晋转动酒杯，"你看她的时候..."

"像看全世界。"何苏叶接完下半句，两个男人相视而笑，但赵晋淡淡的嘴角却是挂有些许苦涩

窗外开始飘雪，"院长"在玻璃上呵出白雾，用爪子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瑞士寄来的圣诞包裹里，其实有封未拆的信。何苏叶在书房发现它时，雪球正把信封往抽屉里藏。信纸上只有一行字：【如果当年我先开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何苏叶将信纸折成纸飞机，投向壁炉。火光跃动的瞬间，顾以宁推门进来："赵晋说'院长'学会按视频通话了，要试试吗？"

火焰吞没了最后那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