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祭品上

青铜鼎中燃烧的兽骨发出噼啪脆响，南枝跪在祭祀坑底，鼻腔里充斥着龟甲焦糊的腥气。她的手腕被蓍草绳磨出深可见骨的血痕，却仍能感受到心口朱砂痣在发烫——那是西王母族覆灭当夜，七位族老用命换来的神血封印。

"天狼星临凡，当以通灵之躯献祭。"

坑沿传来大祭司沙哑的吟唱，十二名戴着饕餮面具的巫祝正围着青铜巨鼎起舞。他们赤足踏过铺满白茅的祭坛，每走七步就用骨杖敲击地面，震得坑底积灰簌簌落在南枝肩头。她仰头望着被火光照成暗紫色的夜空，北斗七星的斗柄正指向西南方，那是西王母国故地的方向。

三日前被活祭的羌族少女，此刻正躺在左侧的殉葬坑里。南枝记得她脚踝上的青铜铃铛，在火焰吞噬她时发出最后一声清响。此刻那具焦黑的尸体突然抽搐起来，胸腔里未燃尽的陨玉碎片泛起幽蓝的光——这是西王母族特有的尸变征兆。

"时辰将至。"大祭司的骨杖挑起南枝下巴，杖头绿松石折射着诡异的光。南枝盯着那颗从母亲头冠上撬下的宝石，齿间还残留着三个月前的血腥味。那天商军的青铜战车碾过昆仑山麓，玄鸟旗帜遮天蔽日，她亲眼看见族老的颅骨被铸进祭祀用的铜甗。

鼎中突然爆出刺目的青光，龟甲裂痕中渗出金色液体。大祭司的青铜面具几乎贴到南枝脸上："西王母族最后的女巫，你的心脏会成为最好的药引。"他枯瘦的手指划过她心口的朱砂痣，"商王会用它治愈王后的顽疾，用你们的巫血..."

"且慢。"

清冷的嗓音破开浓烟，玄色祭服掠过坑沿时带起细雪般的骨灰。南枝看见来人青铜面具上镌刻的夔龙纹——这是王室宗亲才允许使用的图腾。年轻祭司修长的手指按住鼎耳，鼎身雕刻的雷纹突然流动起来，将龟甲裂缝中溢出的金液尽数吸收。

"龟甲显坎卦，坎为水。"他的声音像冰泉滴落在青铜磬上，"需活祭品浸于洹水三日，待荧惑移位方可献祭。"

大祭司的骨杖重重顿地，坑沿的巫祝们齐刷刷后退三步。南枝注意到他们祭袍下摆都绣着朱砂绘制的北斗七星，而年轻祭司的衣缘却是罕见的二十八宿纹样——这是观星官才有的殊荣。

"子昭，你虽为武丁王叔父之子，祭祀之事还轮不到..."大祭司话音未落，北方天际突然红光暴涨。一颗赤色星辰拖着尾焰划过紫微垣，在北斗天枢星旁炸成四散的火雨。

"荧惑守心。"被唤作子昭的祭司抬起手，腕间青铜星盘叮咚作响，"《殷历》有载：荧惑犯心，王者恶之。此时献祭，恐冲撞天狼星君。"

南枝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她认得那颗赤星，西王母族的龟甲占曾记载："荧惑入舆鬼，斩牲见血光"。这个年轻祭司竟在众目睽睽下篡改星象解读？她凝视着对方露出面具的下颌，那抹玉色在火光中显得格外冷清。

坑沿突然传来金戈交击之声。十二名巫祝的骨杖同时指向子昭，杖头镶嵌的陨玉碎片发出共鸣般的嗡鸣。南枝心口的朱砂痣突然灼痛起来，那些陨玉正是取自西王母族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