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那个十几岁的女孩一个人在医院长廊的休息座上坐了很久，冷光灯下面无表情的女孩更如同一个毫无生气的木俑，偶尔有个不那么匆忙路过的护士看了一眼，以为是与父母走丢的，便好心询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需不需要帮助。

女孩淡淡看过去，目光冷的像万年冰湖一般，然后摇了摇头，护士被看的有些不适，便也不再说什么准备起身离开，却下一秒被拽住了衣服，护士疑惑看过去。

她见护士回过头，露出浅淡的笑容，却与方才冰冷死气的样子判若俩人，小小的手指松开，将手机递了过去。

护士看向亮屏的屏幕，上面写着一段话:

护士姐姐，你好，我月事来了，身体不方便，可以带我去厕所然后帮我买包卫生巾和止痛药吗？

谢谢，我爸爸会给你转钱。

看完，护士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个哑女，也未多想，只觉一阵心疼，本着职业操守和道德素养立马应了下来，将带到厕所后，叮嘱了一句会马上回来，不用担心。然后护士便离开了。

女孩坐在女厕所的马桶上，看着自己缠满绷带的右手，过了一会，她放下手臂脱掉了外面的大衣，露出里面的卫衣并戴上了帽子，然后脱下了鞋子放在地上。

弄好这些后，她像平常一样出了厕所，走到病房区，然后对着眼前次列开来的病房门牌号，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似是寻找起来，直到她在一个病房前止步住，过去悄声推开门。

心电图的滴滴声那一瞬间被漾开在女孩耳边，女孩无辜的眼睛看过去，眼神隐隐有了些变化，那个女警官依旧昏迷中，铿锵有力的心跳图显示着这人正在源源不断丰盈起来的生命力。

从窗户流淌进来的阳光，照得人眼睛发疼，像是不可直视的上帝圣光，威胁着，压制着垂死匍匐在地的凡民。

光线裹挟着外面的冷空气炸开在屋内，既是希冀的模样，却散发着毫无生机的味道。

肖战面如死灰地从自己办公室出来，手里拿着拍的艾雎的X光片，然而当他看到艾雎竟然没有听他的话坐在外面等他，心里更是被压下一块巨石。

突然一种模糊却又坚定的念头涌上心头，他看着病人区的方向来来往往的人群像是被摁下了快键，在肖战眼里逐渐模糊成几道光线。

而那想法愈来愈清晰，逐渐演化成一种释放在耳边的催命尖叫，也催化了肖战的不安与恐慌，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而那张X光片也被压的发出清脆的声音。

肖战忘了自己是怎么不要命似的赶到那天不近人情的女警察的病房的，只记得自己到那的时候，满屋子充斥着仪器的警戒鸣笛声，仿佛一场大火。

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发现不仅被拔了呼吸罩，还关了呼吸器以及营养输管仪器等几乎所有仪器。

肖战赶忙喊来护士和急诊医生，然后检查病人的情况，测血压，体温，以及心跳，脸色苍白，眼下也已出现乌青之象，呼吸只进不出，临近休克状态，看来被破坏治疗时间似乎不短，若是再没有人过来一分钟，恐怕女警察就这样被放干了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结束抢救，女警察终于是被保住了最后一秒，肖战脱力地站在走廊里，突然眼前一片血红，眼前上一秒还是干净无尘的医院地板，却在此刻他的脚下出现一个女人躺在大片血泊里，他吓得用力摇了下头，在睁开眼，又回到了刚才的样子。

肖战感到一阵头痛，跌跌撞撞来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用刺骨的冷水一遍一遍地浇淋在脸上，终于脑海里那些画面冷静下去才停住，末了，他抬起头看向镜子，然而镜子里的那个人像再次变成了那个浑身浴血的女人，而她身上穿着的裙子是肖战买给艾雎的。

这时，一声呼唤让肖战回过头，是个男护士，应是着急找他，“你在这啊，肖医生!”

“怎么了？”

“你那个女儿托我找你呢，就在你办公室门口。”

肖战顿了顿，水滴划过他的脸颊，“我知道了，谢谢。”

说完，肖战走出洗手间，脸色在灯光的照映下更显无力病弱，肖战感到仿佛身体里的血液都在逆流，脚步都是虚浮着。

他走着走着，却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望向刚刚急匆匆路过的几个人，好像是来看女警察的同事。

这时，衣角被拽了拽，他回过头，看到一张小脸仰视着自己，在与他四目相对的一刻，露出白花溪涧般的纯净笑容。

肖战看着眼前冲他笑的艾雎，突然一瞬心痛，像是快要窒息过去一般。

时间飞鸟过影般疾驰而过，肖战下班后，带着艾雎来到地下车库，肖战坐上行驶座，突然有人从后边嘟了下自己，回头看到艾雎笑着眉眼弯弯，将手上的本子递给了肖战，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一段话。

#今晚我做饭吧，我感觉我手腕可以端得动锅了，先去超市买点东西，你想吃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做#

写在本子上是艾雎的主意，由于肖战并没有懂很多哑语手势，所以决定如果想说的话太多太复杂就改为写字。

肖战看完后，语气淡淡，“按你的习惯来吧。”

随后便示意让艾雎收回本子坐好，将车开到了附近的超市。

虽然艾雎说过手的烫伤快好了，但是为了安全考虑，肖战还是决定他来拿购物篮，让艾雎在前面挑着。

菜区的阿姨员工看到一个高峻挺拔的男人拿着菜篮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娇小漂亮的女孩身后，当那个女孩来到自己这块挑萝卜时，阿姨员工悄咪咪地问艾雎，“小姑娘，这是你爸爸，还是你哥哥？”

艾雎回头看了一眼，笑了笑，将胳膊跨在了肖战的臂弯里，然后展示给阿姨看，那个阿姨见这情形顿时被惊到了，这时肖战的脸更苍白了几分，急忙回道，“我是她爸爸，不好意思。”

“啊……哦，没事，我就问问，来，阿姨帮你挑。”

艾雎笑意更是浓了些，将篮子乖乖递了过去。

等肖战他们付完款，走向出口时，走到门口却发现天色一片黑暗若莅临深夜，大团大团的冷气涌过来，原是这天下起了冻雨，愈渐冰冷的温度令肖战的心跳动的更为壮烈。

“艾雎，我问你，你今天是不是去过那个警察的病房？”

淅淅沥沥的雨声隔绝了外界，俩人个抱着不同分量的肉与蔬菜，肖战的那句话一出口，俩人之间似乎瞬间隔起了一道无形却固若金汤的墙壁。

艾雎看着外面的雨，眼神若死水一般，脸上一片平静。

“我看了你的X光片，你的这幅身体骨骼已经成年了。”

“是不是我不问的话，你就一直骗我，骗大家，在我身边伪装成一个柔弱的哑女吗？”

肖战的语气没有过激，反而更是平静，眼眶仿佛被呛红了一般，裹挟着冰冷的恨意。

“如果前面那些问题你不想回答，那你回答我这个——艾雎，你会杀我吗？”

肖战说完这句话，低头看去，突然心脏一阵延至灵魂深处的痛，那张他爱惨了也怕极了的脸上，划过了一滴清泪，犹如一朵没有任何杂质的盛开的白色曼陀罗。

那充满迷惑的香气引诱着无知的人们，最后皆控制不住地舔舐流出来的芳香毒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