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由于需要修养，肖战暂时不能回到岗位上，跟院长商量了好久，院长语重心长说，我们医院上下都很舍不得你，就算不能拿手术刀了，哪怕只是坐诊也好。

肖战思量了下，还是决定考虑一下吧。

虽然不能再做外科骨科医生，但也许这是上天给他重新考量的机会。

之前就肖妈妈好几次劝说肖战回老家开个诊所，这样既可以补贴家用，还可以让他们方便照顾他。

但他毕竟已是过三十的大龄男人，即便有了身体缺陷，也还是有点放不下年龄的架子去被当做二十年幼青年去照顾。

所以还是暂时停留在原来的城市，肖爸妈知道肖战的念头是在那个养女身上，便不再说什么，只是雇了个长期小时工，每天固定时间去肖战住处帮着打扫房间，做做饭，查看一下身体养护状况。

而肖战除了养护身体以外，每天检查视力和骨骼，听书，溜猫，上网，日子越过越平淡，如同他那日渐萎靡的味觉，逐渐对周遭切身的感到乏味。

那天，他在半夜醒来，浑身湿漉漉的，夜里盗汗十分严重，满腔的不安与纠结无处安放内里撕扯着。

窗帘没有完全拉上，未灭的城市霓虹被浓烈的夜色稀释成温柔的月色均匀地铺洒下来，透过落地窗的玻璃在地板上形成一角粲然，然而这一切在肖战的眼里尽是苍凉的透明。

他无力地抓了一把头发，努力调整呼吸，不让自己继续消极下去，意识模糊间，他感到床的手边有一块凹了下去，像极了女孩娇小玲珑的身子轻轻躺下去，蜷缩起四肢，像个尚在温巢中的婴孩一样露出一双天真的眼睛望着他，然后用柔柔的声线问他。

“战战，你做噩梦了吗？”

肖战迫不及待地戴上眼镜，看向床边，而下一秒入眼的是他的猫。

因为卧室门没有关严，它趁着肖战不注意进来且跳上了床，圆滚滚的身形缩在肖战的手边，像是无声的安慰。

肖战抱起它，抚摸着猫咪顺滑的绒毛，眼神却是无助茫然地看着空荡荡的墙壁。

肖战这才发现，原来思念一个人的滋味是这样的伤痕累累，犹如溺毙一样一点一点地蚕食人的身心。

一场萌芽恋把肖战折磨得够呛，为了尽快回到职场除了每天必要的身体检查，还要去自己开心理诊所的同学那里治疗心理，缓解梦魇和焦虑情绪。

就在这天肖战站在公交站牌这等出租车，然而这时一辆黑车缓缓停到他面前，没有任何装饰，一看就是私家名车，顿时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了看肖战。

车窗落下，露出一张女人冷漠的脸，看到肖战茫然的样子，说道，“是我，肖医生。”

肖战听到这声音，只觉得莫名的熟悉感，但因为还有事，所以便不客套话，“找我什么事？”

“不记得我了吗？我差点被你那个养女杀在病床上，还是你救了我。”

听到这话，肖战才终于想起她是谁，是那个出车祸的女警察，他不是很热衷和所有人客客气气闲聊笼络，尤其是她嘴里对艾雎的形容，他更是不免几分气性，然而那个警察却说了一句话让肖战不得不上了她的车。

“你不想知道艾雎的更多事吗？”她说。

肖战坐在车里，眼前视野一片隔离的模糊感，但他还是感到他们来到郊区的地方，周围好像高楼很少。

肖战感到车子缓缓停住，然后那个女警下了车，走到肖战车门前，打开车门，掺着肖战下来。

肖战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阴凉，随处可见的参天大树，地上摆放着一个接一个半人高的石碑，他这才意识到她带他来到的是什么地方——墓园。

那女警扶好肖战便松开了手，从车上拿下一捧花，放在了一个墓碑面前。

“是你的家人吗？”肖战忍不住问了一句。

“算是吧，”女警回道，“我曾经也是Anna修女院的学生，我性子冷硬没什么朋友，只有一个干妹妹，我们可以说是彼此唯一的亲人，她有轻微自闭症，院里的其他学生经常欺负她，可惜我为了报考警校，把她一个人丢在了那里，等我回去的时候Anna修女院成了一堆废墟。”

肖战听她说着，不免有些心生同情，但还是秉着原来坚定的目的，“我对你们的过去很惋惜，但是这跟艾雎有什么关系？”

话音刚落，女警甩给肖战几张纸，他眼疾手快接住，放到眼前看了看，整面纸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再无其他，且那些数字写的相当密集又毫无逻辑，肖战实在不懂这个女警的所作所为，难道把他带来就是为了给他看无聊的数字？

“警察小姐，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呵，”她一把夺回，笑声都透着这人的傲慢，“我差点忘了，你只是个医生，这是我妹妹生前寄给我的东西，起初我也迷惑这是什么，不过后来我想起来我和我妹妹在修女院的时候有个乐趣就是看各种破译的书，我妹妹是个密码数学天才，所以我就去把这些给我们的破译小组看了看，不到半天就解读出来了。”

肖战听到这心里不有些紧张，但是他说不清原由。

哪个女警的声音随着淌过的风攀附在他身上，每过一处不免引起一片鸡皮疙瘩。

“满纸写着‘姐姐救我’‘校长虐待我’‘经常折磨我的下边’以及各种伤口描述，像是在我眼前哭喊一样让我就她，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吗，肖医生？”

“我知道，雎儿也曾经那样经历过……”

“呵！看来你还真是天真无邪，”女警的无厘头嘲讽让肖战不免压下刚翻涌上来的同情，“你知道最后一句我的妹妹说了什么吗？”

“说了什么？”

“她说，所有老师都看到过校长扒她的裤子，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她，包括艾老师，但她却帮她处理了伤口。”

“ai老师？”肖战对这个称呼有些疑惑，是碰巧同姓吧。

“对，艾老师，我妹妹单字一个雎，不觉得巧合吗？肖医生。”

肖战握着拐杖的力气像倒扣的沙漏一样迅速流失，他战战栗栗地紧紧握住，尽量语气平静，双眸直视着她，“你是想说雎儿盗用了你妹妹的身份吗？可是你没有证据!”

这时，女警的声音有些拔高，“那我的车祸呢！我只不过去调查她是不是Anna修女院的学生，结果不仅层层上级拦截我，还在我的车里喷麻醉药，我们H队去调查她，结果又被拦截了下来，肖医生，你觉得这是一个普通的孤女该有的权力吗!你难道从来就怀疑过她的身份吗!还是说你只是个被色相所迷的蠢货？”

一个接一个的发问让肖战无力招架，声音都有些站不住脚，“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除了痛惜你的经历我什么都不清楚，你们警察不要再因为这事找我了。”

说完，肖战拐着柱转头就要走，刚下了几级台阶，女警的声音再次响起在身后，“肖战!如果我调查出来校长性侵案如果有艾雎在其中的话，我不会留情的!”

肖战顿了顿，瘦高的身形仿佛风力再大些就会被吹散。

他没有说话，不过一会，继续向下面走去。

他失落地走在城市街口，现在已经是下班高峰期，因为眼睛的问题，他通常是避开这段时间出门，然而拥挤的人流前后夹击。

意识模糊间，有人好像撞了他，把他的眼镜都撞掉了，一下子彻底模糊的视野让他无措起来，愣在原地不知该走往哪个方向，车笛声，人的说话声被无限放大到耳边，嗡嗡地吵作一团。

路人看到中央这个大高个愣是不走，妨碍无比，三三两两地来提醒他，甚至有过分者推了一下他，肖战猝不及防，身体斜斜要倒下去，这时，手臂被一双手紧紧抓住，身体靠在一副软绵绵的身体上。

淡淡的香气飘散开，肖战看向眼前这个扶住自己的小个子，心头重重一震，虽然只是模糊的一团影子，但他深知这个人是谁。

他终于见到她了，他的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