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河畔分别,田柾国便似换了个人。晨起练功时不再如往常那般与你嬉闹,反倒常隔着几丈远偷偷瞧你。你若回望,他便慌慌张张别开脸,耳根却透出薄红。
这日排练新编的《相思曲》,有个转身回眸的动作,你练了几遍都不甚如意。郑号锡叫了停,揉着眉心道:“小妍眼神不够柔,要带些欲说还休的情意。”
你正自苦恼,却见田柾国蹭过来,低声道:“怒那看我。”
他示范那个动作,转身时眼波流转,竟真带出几分缠绵意味。众人皆惊,金泰亨打趣道:“柾国这是开了情窍了?”
田柾国不理他,只看着你:“怒那可看明白了?”
你点头,依样做来,果然好了许多。郑号锡抚掌笑道:“妙极!日后便由柾国多指点小妍。”
田柾国耳尖更红,低声应了。
歇息时,他特意坐到你身旁,从袖中取出个锦囊:“昨日逛庙会得的,想着怒那或许喜欢。”
锦囊是苏绣的,上头一对蜻蜓戏水。你解开系带,里头是些干茉莉,闻着清甜。
“谢谢柾国。”你将锦囊系在腰间,“很配这支簪子。”
他眼睛亮起来,嘴角压不住笑:“怒那喜欢就好。”
午后排舞时,你一个旋身,锦囊不慎甩飞出去。田柾国眼疾手快接住,指尖不经意擦过你腰间。两人俱是一颤,他慌忙退开半步:“对不住怒那...”
你摇头接过锦囊,却见他不自在地别开脸,耳根红得滴血。
这般过了几日,田柾国虽仍时常送你小物件,却总隔着些距离。这日排练时,你觉出他神色有异,舞步也错了几回。
郑号锡叫停,蹙眉道:“柾国今日怎么了?”
田柾国支吾不言。你瞧出他脸色发白,额间有虚汗,趁众人不备轻触他手背,惊觉他掌心滚烫。
“你发热了?”你低声问。
他摇头欲躲,被你拉住衣袖。郑号锡也过来探他额温,当即皱眉:“烧成这样还练?快回去歇着!”
田柾国还要强撑,被你一眼瞪回去。最终是金南俊送他回去,他临走还回头望你,眼神湿漉漉的。
夜里你翻来覆去睡不着,想起他白日里强撑的模样,心下担忧。遂起身熬了碗姜汤,用食盒装了,提灯往他住处去。
田柾国独住在一处小院,你叩门时,他来应门,见是你,惊得话都说不利索:“怒、怒那怎么来了?”
他仅着中衣,外衫胡乱披着,发丝散乱,面颊泛红。你伸手探他额温,仍烫得厉害。
“这般模样,也不知好生歇着。”你轻斥一句,扶他进屋。
屋内陈设简单,你让他躺回榻上,取出姜汤递过去。他捧着碗小口喝,眼睛却一直瞧你。
“怒那特意来的?”他声音沙哑。
你替他掖好被角:“顺路罢了。”
他嘴角弯了弯,也不拆穿。
喂他喝完姜汤,你欲起身离开,却被他拉住衣袖:“怒那再坐片刻...”
他眼神朦胧,约是烧糊涂了,竟露出几分撒娇意味。你心下一软,重又坐下。
窗外月色如水,洒在他榻前。他渐渐合眼睡去,手指仍攥着你衣角。你轻轻拨开他额前碎发,察觉他睫毛轻颤。
假寐呢。你心下好笑,也不戳穿,只静静坐着。
良久,他终是装不下去,睁眼望你:“怒那...”
“嗯?”
“我做了个梦,”他声音低哑,“梦见怒那不要我送的锦囊了。”
你从腰间解下锦囊在他眼前晃了晃:“不是好好收着?”
他笑起来,眉眼弯弯,忽然从枕下摸出个物事塞进你手里:“给怒那的。”
是个草编的同心结,染成了蜻蜓翅的青色。
“我编的...”他声音渐低,“愿与怒那同心...”
你握着那枚同心结,只觉掌心发烫。他却似耗尽力气,合眼睡去。
次日他告假未来,你排练时常走神。郑号锡打趣道:“小妍今日也魂不守舍,莫不是也叫柾国传染了?”
众人皆笑,你面上一热,低头练舞。
散工后,你绕道去瞧他。才进院门,便听见里头金泰亨的声音:“...好歹吃些药,这般怄气给谁看?”
推门见田柾国拥被坐着,药碗搁在几上纹丝未动。金泰亨见你来,如蒙大赦:“小妍来得正好,快劝劝这祖宗。”
田柾国见是你,眼睛一亮,随即又别开脸:“怒那怎么来了...”
你接过药碗坐下:“听说有人不肯吃药?”
他抿唇不语。你舀起一勺药递过去,他迟疑片刻,终是张口喝了。
金泰亨在旁啧啧称奇:“还是小妍有法子。”被田柾国瞪了一眼,忙借口溜了。
喂完药,你取出食盒里的百合粥:“街口买的,还热着。”
他接过去小口吃着,忽然道:“怒那昨日送的姜汤很暖。”
你挑眉:“不是顺路买的?”
他耳根一红,低头喝粥不答。
窗外暮色渐沉,你欲起身点灯,却被他拉住手腕:“怒那再坐会儿...”
他指尖微烫,声音里带着些许恳求。你重又坐下,由他握着腕子。
“怒那,”他忽然问,“可知我为何病?”
你摇头。
他垂眸轻笑:“那日河畔归来,吹了夜风,一路想着怒那,忘了寒意。”
你心尖一颤,竟不知如何接话。
他却又转开话头,说起幼时装病逃功课的趣事。你说笑一阵,见他眼下泛青,便催他歇下。
替他掖好被角,你欲抽手离开,他却忽然睁眼:“怒那明日还来么?”
你点头:“若你好生吃药。”
他立即道:“我吃!”
你行至门边,回首见他一双眼亮晶晶望着你,不由微笑:“快睡吧。”
此后几日,你散工后常去探他。有时带些吃食,有时陪他说说话。他病渐好,却仍赖在榻上,喝药总要你喂。
这日你去时,见他正对镜试着舞衣。见你进来,他慌忙披上外衫:“怒那怎么来了...”
你晃了晃食盒:“带了你爱的糖糕。”
他欢喜接过,指尖不经意相触,两人俱是一顿。你欲缩手,他却轻轻握住你指尖:“怒那的手这样凉。”
他掌心温热,暖意顺着指尖蔓延。你垂眸不语,任他握着。
窗外忽传来金泰亨的声音:“柾国!号锡哥让我们...”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一阵轻笑,“哟,看来来得不巧。”
田柾国慌忙松手,面红耳赤地瞪向窗外:“泰亨哥怎么不敲门!”
金泰亨扒着窗棂笑:“门开着呢——小妍也在啊?”他冲你眨眨眼,“可打扰你们了?”
你面上发热,低头整理食盒。田柾国抓起块糖糕塞进金泰亨嘴里:“少胡说!”
金泰亨咬着糖糕含糊道:“号锡哥叫我们去试新衣,既然柾国病好了,明日便回来排练吧。”
他走后,屋内一时静默。田柾国小声问:“怒那明日还来么?”
你故意蹙眉:“你既好了,我还来作甚?”
他顿时急了:“我还晕着呢...”说着真晃了晃身子。
你忍笑扶他坐下:“骗你的,明日带杏仁茶来。”
他这才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儿。
次日他果然回来排练,却总寻机蹭到你身边。郑号锡笑骂:“病一场倒成了黏人精。”
排演新曲时,有个动作需他扶你腰肢。以往他总做得干脆,今日却手指微颤,半晌不敢碰你。
郑号锡叫停:“柾国今日手僵了?”
田柾国耳根通红,小声道:“得罪了怒那。”这才轻轻扶住你腰侧。
他掌心温度透过衣料传来,你也不自觉屏了呼吸。好在动作很快完成,他立即缩回手,指尖蜷进掌心。
散工后,他追上来:“怒那昨日说好的杏仁茶...”
你从食盒取出递给他,他捧着却不喝,只看着你笑。
两人并肩行至河畔,夕阳铺水,碎金万点。他忽然停步,从怀中取出个锦盒:“给怒那的。”
打开一看,是枚玉佩,雕成蜻蜓模样,与那支簪子恰成一对。
“病中雕的,”他声音渐低,“手笨,雕得不好...”
玉质温润,雕工精细,显是费了心思。你轻抚玉佩,抬头却见他指尖贴着膏药。
“手怎么了?”你拉过他手细看,指腹好几处破皮。
他缩回手藏在袖中:“无妨的...”
你轻叹一声,取出随身的伤药替他涂抹。他静静站着,目光柔软地落在你发顶。
涂完药,他忽然轻声问:“怒那可愿...永远戴着它?”
你抬眸,望见他眼中清晰的自己的倒影。河风拂过,吹起他额前碎发,也吹乱了一池春水。
许久,你轻轻点头:“好。”
他眼睛霎时亮起来,笑得比晚霞还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