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中原中也此刻心里头是带着气的。

        经过训练场时真理子正好在训练，自己也想亲眼看看她的资质，因此停下来看了一会儿，结果发现至少从体术上来讲，真理子比自己预期的还要差太多了。

        古里的异能自己是见过的，最多同时控制三枚铜片，不过最大的缺陷并不在这里，她的操作不够熟练，准度速度力度上都有所欠缺。

        港口黑手党成员常年面对枪林弹雨，因此这个类型的异能并不出众。同一时间只能三枚，速度上比不过子弹，这样的异能完全可以由枪支取代，应该说枪支甚至能做得更好。

        但是她父母曾经都是港口黑手党的一员，虽然只是中流成员，但是也都勤勤恳恳为组织效力了一辈子，最终双双为组织利益战死。港口黑手党是看重属下的忠诚的，因此大发慈悲，给了他们的遗孤一个容身之处。

        中原中也是敬重忠诚的人的，因此对古里也多有关照。

        不过古里并不强大，这一点他非常清楚。太宰还在黑手党时，自己和他提过这个孩子异能的劣势所在。结果对方一边将年幼的芥川揍翻在地一边头也不回地说如果次次训练都把她逼到绝境，那她异能的强度十有八九就能再上个档次。

        看着浑身是伤却还挣扎爬起的芥川，中也双手紧紧攥成拳头但也没有出言阻止。他的搭档在这种时候做出的决策向来都是正确的，虽然对对方真是发自内心地讨厌，但中也很清楚太宰的教育方式有他自己的道理。芥川超乎想象的成长速度即证明了这一点。

        不过中也扪心自问自己是绝对无法这么做的。况且古里体术上也没有特别的天赋，即使亲自训导大概也提升不了太多。再加上太宰走后芥川就被换到了自己手底下，最终亲自教导古里这事还是搁浅了。古里接了她父母的班，在黑手党里属于中等成员。如果没记错的话，真理子应该是她第一次教导的学生。

        结果学生和老师最相像的居然是在训练中走神这一点。刚才自己眼看着古里的铜片径直向着真理子的要害，而无论是真理子还是古里都一副云里雾里的表情。

        如果不是自己及时把铜片弹开的话，真理子这一次战场都没上过的新人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这之前看着真理子吃力又勉强地躲着古里并不凌厉的攻势时自己就已经窝了一肚子火了。这火气倒不是针对真理子，也没有针对古里，甚至没有在针对任何人。他只是觉得真理子这样的孩子太不适合待在黑手党了，不论是有点过于天真呆傻的性格还是这样的身体素质，在黑手党都相当于是寄给死神的挂号信。

        太让人担心了。

        中原中也最讨厌的人是太宰治，最讨厌的事情则是同伴的死。

        每当对着裹在黑色袋子里的冰冷身体摘下帽子的时候，中原中也心里都会涌起夹杂着悲伤的恨意。

        死亡在港口黑手党是如此司空见惯，以至于大部分成员都能踏在敌人和伙伴混在一起的血淋淋的残肢上，面不改色地端着一把冲锋枪迎着对面同样密集的枪林弹雨。中原中也经历过的死亡更是数不胜数，甚至自己和死神面对面的次数也绝不算少，光是以前和太宰治搭档时为了对方看似疯狂实则缜密的计划身处死境的时刻就完全数不过来。

       中原中也自己面对死亡的时候是无所畏惧的，一方面是相信着太宰治的计划，另一方面则相信着自己的实力。但是，对同伴生命的丧失，他一次也没有麻木过。

         只不过表面上的反应渐渐从起初的咬牙切齿眼睛充血克制成现下凝聚在指尖上抓皱帽子的力道罢了。

        不管如何去珍视同伴，无论自己多么强大，作为个体，自己也绝无可能同时保护好所有人。在这里随时都会有人离开。这点自己早就已经看清了。

        但是人明明不应该这样死去的。

        因此看到真理子死里逃生却还一副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一般的木讷表情时，中原中也眼神冰得能吓死人。

        但是又应该说什么？事到如今真理子也没有办法脱离黑手党了，比起在黑手党苟活，叛逃之后从黑手党的追杀之下活下来才更是不可能。

        真理子如梦初醒一般看着自己，眼神看上去很呆滞。实在太缺乏危机意识了，刚才你可是差点被抹脖子了啊?

        但这样的眼神让自己有火也发不出来。正当中也咬着牙关苦思冥想该怎么开口的时候，真理子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眨眨眼睛，看了看深深插在墙里的匕首，又看了看自己，然后仿佛不可置信一般睁大双眼。

        不可置信是当然的，刚才这家伙可是差点被杀啊。

          “中也!”声调中除了兴奋别无他物。

        哈?

        这个反应和当下情况衔接得太过突兀，中原中也被这声突然的问候惊得怔了一怔。

        真理子脸上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微微抬起的脸庞完全沐浴在上午清澈的阳光下，平素黑色的瞳孔摇曳着鸢红的光泽，熠熠生辉。

           “这两天都没怎么看到中也，我有好多好多话想和中也说!”

        这句话和现在的情况一点关联也没有啊喂!而且什么叫做“没怎么看到”，昨天我可是在电梯走廊回家路上看见你好几次了啊!

         真理子好像顿了顿，微微歪过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中也是来教我体术的吗？我听说中也的体术超——厉害!我的话就不太行呢。”

         后半句话说得太对了。

         但是……

            “教你体术?”中原中也看了一眼古里，后者背着手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铜片，表情歉疚。

           “但你应对古里已经很吃力了。”为了保持语调平稳，中原中也一字一顿地说出这句话。

           “欸？有吗？中也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呢?”真理子看上去无意识一般地咬着指尖，十足的困惑模样。

           “……刚才擦着你的脖子飞过去的是什么?”

           “刚才?不是中也扔的飞刀吗？”

           “……不是，我是问这之前是什么。”

           “这之前……”对方拧着眉毛咬着指尖的皮肤，不明觉厉。

            “……不要再咬手指头了。”看着对方呆滞的表情还有微微渗血的指尖，中原中也感到眉心微微传来隐痛感。

            “训练的时候最好专心一点，如果你就这样去执行任务的话，你可是会死的。”

        正了正帽子，中原中也叹了一口气。怒火抱怨牢骚还有对真理子体术的感想不知为何，最终也都没有办法对着咬着手指眨巴着双眼，如同无知孩童一般看着自己的对方说出口。最后也就凝炼成了这一句话。

        一定是因为说多了也没有用。这孩子看起来还是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要是自己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对方最后来了句“欸?什么?”光是想一想都心里堵得慌。

        但是这不是最本质的原因。看着对方在训练的时候依旧扎着蝴蝶结穿着小裙子，在差点死掉后笑得傻里傻气，中原中也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对方天真到根本不像一个黑手党，那些训诫也因此无法说出口。

          “古里。”

          “是。”

          “她是空间系的异能。我想，如果体术一直这么差的话……”看了一眼真理子，对方听到“体术差”的时候不仅没有丝毫歉疚的表现，反而对着自己笑了一下。

        不仅天真脸皮也很厚啊。

          “多开拓一下她异能的用法，我想转移物体还有躲避应该都能做得到。”

        至少要活下来啊。

          “我明白了，中原先生。”古里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真理子却如同事不关己一般专心致志地揉搓着领口处的白色蝴蝶结。

        瞥了真理子一眼中原中也再次正了正帽子大步离开。又是因为真理子，今天的任务又被耽误了。

        这家伙真让人不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