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弃一个深爱的人是怎样的感觉?,那感觉就像是一把火烧毁你住了很久的房子,你在远处望着一地残骸和土灰的那种绝望。你知道那曾是你的家,但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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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里、在森林里……”
“在风里、在美梦里……”
“杀生丸少爷在哪里”
“在邪见爷爷的唠叨里……”
小玲依旧是那副悠哉游哉的样子坐在石头上,身上的软甲沉甸甸地压着后背,但两只脚还是空出来,很随意地踢来踢去。一旁的邪见抱着人头杖,苦着脸瓜兮兮地蹲着。
“邪见爷爷从来都不敢唠叨……还有……”
“别把他说的到处都是,就好像已经化为灰烬了一样。”
小妖怪说着像是想起了什么,掩住袖子呜呜地哭起来,这让小玲觉得莫名奇妙,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不在他身上。
“杀生丸少爷!!”她惊喜地说着,从石头上跳下来。
她就知道那是谎话,杀生丸大人不会信正说的那样再也回不来,也不会像邪见爷爷瞎猜的那样再也找不到。杀生丸依旧是前一天的样子,只是脸色异常的苍白,神情也异常落寞。小玲快步跑过去额,而杀生丸停下脚步,金色的眸子安静地看向她身上的软甲。
“这是谁给你的?”
半个时辰前,邪见把她从地板下面放出来,鉴于琥珀还在木屋的柱子上捆着,他也就继续让她穿着。但还没等小玲解释,杀生丸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暗沉,不是愤怒,也不是恼火,而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情。他就那样偏过身,望着空荡荡的青草平原。
然后她听到了叹息声,很轻的叹息,像是一朵花瞬间的盛开和凋零。或许是她听错了,因为很快四周就刮起了很大的风,气流将地面的草吹的呜呜作响。他就那样一言不发地大步离开,再没有回过头。
邪见偷偷凑上来。
“还是脱下来吧,这次他是真不高兴。”
但至少要问那个小哥哥的去向,小玲想着,把手心里的白布包重新放下。虽然他肯定又跟着奈落跑了,不过既然她没事了,就得把东西还给他才行,银镯子是很贵重的东西,好孩子是绝对不能随便拿走的。但邪见爷爷不停地和她使眼色,她也就不再说话,把那对闪闪发光的镯子重新包了回去。
——
三天后
紫织趴在船板上,望着远处依旧黑蒙蒙的狭长海岸,太阳已然西沉一半,整片海泛起生铁般黑沉的颜色,然而灯火还是没能从窗口亮起来。她再三确认后终于失落地低下头,重新坐回甲板上。手边是信正亲手做的红色风车,算不上好看,但这是她收过的第一个来自母亲之外的玩具,紫织拿起风车柄,深吸了一口气,对准风轮用力地吹过去。几乎是同时,海面陡然刮起猛烈的大风,将风帆都吹得鼓了起来,一眨眼的功夫,红色的风车就脱了手,啪一声掉进了水里,紫织当场从甲板上跳起来,但已经什么都晚了,风车“啪”地摔进水里,又瞬间被船尾的浪花搅得再无踪迹。
糟了,那是他唯一给自己做的玩具,就这么被毁了!!!!
紫织气的当场就要哭出来,但九岁的人早就不应该是为一个风车去哭的年纪,因此她还是一脸失落地坐回甲板上。
只是个纸风车而已,她想,可她真的就是特别的想哭,她挨打的时候都没想过哭。
海上的风。她想。
她开始想信正给她讲的故事,那时她不识字,一脑袋的白头发也听不得说书人的能言。知道这件事后信正很有耐心地从舟屋里抱来书,开始一个一个地给她讲《古事记》里的故事,他说最初的陆地是一团漂浮在海上的油膏,用长矛搅动后堆积汇聚变成了最初的坚硬陆地。太阳是个躲在洞里的女孩,月亮才是男孩子,天上的风是那个最小的弟弟,到处捣蛋没人喜欢。他说最大的父亲用眼睛创造了太阳和月亮,只有最后的长叹变成了风,所以风总是冷的,因为他的出生是发自内心的悲伤。大父亲思念风的那个死去的大母亲,风自己也思念,所以风再也不属于天空和地面,只能在海上不停地漂流,无休无止,无根无枝。
“如果有风吹过来,那就是亡灵在想念你。”
“可是为什么呢?”紫织问他。
“为什么大爸爸要赶走他的儿子。”
“因为他想母亲。”
“那有什么不对?他真是天底下最坏的坏爸爸!!”紫织很生气地说到。
想念妈妈是天底下最正常的事情啊,想哥哥也是,想谁都可以,想念本来就是这个世上最正常的事情啊。而且……
“其实他也想她呀,不然就不会生出风来了不是吗。”
“是啊。”信正说到。
“可是很多时候,有些事是不能说的,是心里都知道,但就是不能说的那种。”
“那会是什么?”
信正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
紫织再次从甲板上爬起来,看向海平面,海风依旧猛烈地吹着她的脸,但她依旧没能看到火光,屋子黑沉沉地伫立在陆地上,她很快就要看不见它了。其实信正给她讲过很多故事,但她都记不得多少,唯一记得的只有大姬和义高,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小孩子。那个在战乱年代出生的小公主,七岁的时候遇到了十一岁的义高。但她只听过开头,之后信正就再也不肯告诉她结尾。因为这个她觉得自己天生不是读书的料,但她记得他们一起逛妖怪会,那是狐狸的庙会,信正是唯一在里面闲逛的人类,小狐狸躲在柱子后面,脑袋摞脑袋地偷看他。她还记得她的衣服是桔梗和妈妈一起做的,她们用米汁烫平布料,划出大块布片。巫女姐姐还摘了珠穗用红色石子缀樱桃样子的挂饰。信正穿了身天蓝色的狩衣,前襟方方正正绣满了云朵和龙鱼,锥帽绑了一圈紫色的绳子,像一个真正的神官。其实他穿狩衣很合适,但他的表情很奇怪,就像被硬生生套进去的。
“换了七套衣服,他怎么那么无聊,我又不是琉璃娃娃!!”
他一路上都在生主公的气,紫织往他嘴里塞了一颗金平糖,然后他就不生气了。
她一直觉得信正内里和她一样就是个孩子,根本就没他自己想的那么成熟,他就是爱装高冷而已,有时候会憋着不让自己笑,但有时候是真的笑不出来。
五十年……
不是吧,那个讨厌鬼,自以为是,还想当老好人,她真的当了公主第一件事就是让那对双胞胎打他!用力的那种。但那时候他该是什么样子呢,他已经开始长个子了,也许会长的很高,比他那个卷头发的主公还高的那种,两个人一前一后站着,都是一脸看不起所有人的那种欠揍的表情。那时候他还记得她吗,会不会有漂亮的妖怪女人去骗他呢……不可以,他可是武士,怎么可能被坏狐狸或者雪女骗了。但她好像也不是该想狐狸精的年纪,她才九岁啊。
好吧,她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看到桔梗大人,另一个巫女姐姐会那么生气了。
其实她一直没有告诉他,因为眼睛的事,自己最开始的时候最讨厌就是紫色,最喜欢的是和桔梗姐姐一样的红颜色。后来遇到他了就觉得,其实紫色真的是最好看了。他脾气又固执又闷,居然从来都没想过问她,不过她其实一点都不在乎。但她真的不想让他当武士,因为当武士的人头顶都没头发,光秃秃的丑死了,还要娶把牙涂成黑色的丑女人,听说那种铁水臭烘烘的好恶心,她才不要把牙变那么难看呢,她也不要信正变成秃子……糟了,她忘了在信里说这个,不过既然奈落的头顶长着那么多的头发,他就肯定不会让信正也长不出头发来……
说真的,他真应该注意的,至少自己知道他所有喜欢的东西,她知道他喜欢吃甜滋滋的沾着番薯糖水的团子,喜欢吃加了很多鸡蛋的章鱼烧和虾滑。他还喜欢吃白萝卜汤,那个有什么好喝的呢。她跟着母亲学了那么久才学会做牡蛎汤,可他从来也没吃出什么滋味来,就那么一口一口都喝掉了,什么都不说。
紫织趴在船上,风车被搅成一团从浪纹里吐出来,纸片一点点消解着卷入海水,再也消失不见。
风叫什么来着……她终究也还是没记住名字。
不管怎样,她以后都要认真地学,她要学识字,要学算术,学会做一个像桔梗姐姐那么强大的女妖怪,要学很多很多的东西,她迟早会写自己的名字,也会写信正的名字。她每天都在努力的修行,也不知道她给的那颗珠子他收到没有,那是她费尽所有的力气做的,能挡住一百个人的刀和箭。那会保佑他五十年吗?毕竟他跑的那么快,第一百零一个人能有资格刺中他的时候,他也早就成老头子了。她甚至偷偷地向树神祈祷过,但现在的树神只是个小树苗,五十年后才能变成大树,那时他还是会变成老头子。
其实也没那么糟。她想,但最后还是颓然地坐了回去。
天知道,或许他明天就能回来,或许十年后才会回来,或许真的要等五十年。
或许……是真的……一辈子都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