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乐脸贴地在河滩边醒过来，此时天色已经彻底转黑，她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两天、三天？又或者……更久？她觉得冷，觉得痛，像是内脏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过，而新长出的脊椎正在陌生地刺着刚愈合的肌肉，这让她有一种撕心裂肺的难受。还有饥饿，她从来没有这么饿过，胃部腾升期一连串烧心的收缩就好像这辈子都没有吃过东西。
之后她感知到了心跳，那种充盈又悦动的律动感，在胸腔内强烈地爆发着。
奈落死了……！！
神乐倏地睁大眼，这是一个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微小动作，她知道桔梗有计划，自己只是负责情报而已，但居然真的……之后她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她感知不到桔梗，弥勒也断掉了联系，原本用于联络的翡翠耳珠也似乎彻底变成了死物……这并不是像一个计划成功后该有的样子……
所以……这颗心脏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乐脑袋里再次炸了一下，在短短数息的时间里她几乎急速思虑，之后她从地上爬起来，没有欣喜也没有困惑。而是一副迷茫的、十足十没睡醒的表情，似乎在疑惑自己为什么能活着。
保持这个神情，直到她有能力确认某些事……
然后她看到了奈落。
一个重新披上狒狒皮，带着深绿面具的奈落，幽灵般蹲在树枝上，但这次漆黑的眼洞里看不出任何瞳孔的颜色，只是一团黑色，像是所有的光线都被吸收了一样。
好吧，现在她知道答案了。
神乐的一颗心再次沉下去，像是扔进海水中的铁锚般，彻底失去踪迹。
枫之村
少司命坐在村口石头堆上，手表上的指针比预计时间超了一个小时，但她很少见地没有恼火，只是用力地抽着烟，面前的火堆哔哔啵啵地燃烧着。又等了不知多久，少司命在火堆里加了几块木头，身后终于传来走路的声音，她也没回头，而是很长地叹了声气
“说真的，我是真想不到。”少司命抽光最后几口烟，将烟锅对准石头用力磕了几下后，一把扔进空间阵。
“最开始的时候，我最讨厌的人是你……”
“结果折腾来折腾去，到头来愿意见我的，居然也还是你。”
她说着转过身，看向站在不远处，面色冷淡的犬夜叉。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少司命想了想，决定先打破冰面。
“都受伤了，而且……”犬夜叉似乎想继续说几个人的伤势，但是很快就住了口。
“肯定会好起来。”他最后说道。
少司命也没生气。
“戈薇会处理好的，弄成这个样子，他们也不见得想用我的东西。”
她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回去后得告诉她，那个小男孩身上的伤已经被我治差不多了，他是自己拉炸弹才没了的，你务必得告诉她这个。”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杀人和杀人未遂都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说到这个，那个小小子……”犬夜叉说着从衣服里取出几卷纸。
“钢牙认识他，这段时间去过他以前的村子里……”
“有两个小男孩还活着，现在在寺庙里做沙弥。这些是他们在佛像面前说的，不会是假的。”
少司命一言不发地看着纸卷，犬夜叉随后取出那块白色的木板。
“所以，你能让他活过来吗。”
少司命看着那块木板，上面似乎有刻字的痕迹，但都像是写在稀油泥上，在划下去的时候覆盖痕迹，她摇了摇头。
“谁写字都没用，他对杀生丸动过手，是真动手，那谁都没办法。”
两人再度沉默，少司命将纸卷连同契版一道搁在石头上。
犬夜叉也似乎衡量够了。
“那你也总得告诉我，你这又是为什么？”
少司命张开手，掌心浮现出一颗海蓝色晶莹剔透的水晶宝石，心脏般一亮一亮地闪烁光泽。
“这是神无的心脏。”她说道。
“要么是我上，要么就是她一个小不点冲上来、连大带小被你活活砍成稀巴烂再炸碎了。”
犬夜叉脸上没有任何意外。
“和弥勒猜的一样，要么是琥珀，要么是小玲和她……不过，他实在不想来。”他顿了顿。
“至少现在是真不想。”
“所以……”他继续说道。
“你现在，又打算站在我们这边了对吗？”
少司命摇摇头。
“我不站在任何人的一边，从始至终，不过……有些事我得告诉你。”
她略微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了口。
“奈落会杀了你们所有人，全杀了那种。”
犬夜叉只是轻蔑一笑。
“他本来也没想过让我们活着……”
“但他不会再搞什么诛心的把戏逗你们玩儿了。”
这一次两个人都沉默半晌，只能听到火堆里的火苗的燃烧声。
“所以，”这一次犬夜叉率先开口。
“他这次是不是打算把桔梗也杀了……”他想了想。
“还是第一个要杀的就是她？”
少司命没有回答。
“我来就是想提醒你这个。”她看着犬夜叉，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担忧和严肃。
“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但偏偏你要去做防的这方，防的还是杀手。”
“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已经压力足够大了，务必照顾好他们。”
犬夜叉抬起头。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到底会怎么对付桔梗？”
少司命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站起来。
“那个我不能说，况且该是我要担心的事，也许你的哥哥也会关照，我会去找他的，至于你……”
“应该担心他怎么对付戈薇，还有弥勒和珊瑚，还有钢牙，他也得算上。”
“你和她毕竟已经分了手，身边又有这么多人，没理由所有的担子都要你一个人担着。”
“不要再管她了，无论出了什么事，优先救戈薇和你的队友，你不是那种能消化死亡的人，她们哪个出了事你都受不了。”
犬夜叉没再说话。
“那……你能告诉我奈落现在在哪儿，他接下来又要做什么吗？”
少司命笑了笑。
“这我肯定也不能告诉你，不过……”
“总归是一个他绝不可能待下去的地方。”
她留下最后一句话，就此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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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他绝对不可能待下去的地方？”
弥勒没好气地说到，被念珠再度封印的右臂用渍满药膏的绷带层层叠叠地裹起来，瘴毒形成的瘢痕甚至蔓延到整个脖颈。钢牙的情况更为严重，整只手臂的外皮接近碳化，只能平放在铺着棉布的木架上，静脉输入生理盐水。万幸的是右臂上的四魂碎片开始发挥作用，手腕处源源不断地散发充满生机的愈合力量，皮肤和肌肉不断新生，一点点吞噬坏死的组织。
两个重伤员都保持半躺姿势，珊瑚全身贴满药膏，但终归可以做起来，戈薇在给所有人分发消炎药片。年纪最大的枫姥姥坐在首位，随着犬夜叉回归，一行人重新坐成一圈。
“她到底想要做什么？”钢牙终于忍不住开口，而所有人都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他们已经记不清这是道士第几次大张旗鼓地介入他们的恩怨里。但到了这个地步，所有人也都对她的前世今生毫无头绪，她就像是突然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呼风唤雨把周遭一切搅得天翻地覆，再轻飘飘的退至一旁……或者说，蛰伏在一旁。
“她的动机是什么？这一切总该有一个目的……”
钢牙再次说到。
他们开始认真复盘一切。从救桔梗开始一点点地回忆，从目前来看，她不算坏人，她救桔梗，救珊瑚，不止一次救戈薇，也间接地救过弥勒和钢牙，甚至不惜性命地救过犬夜叉，现在她又救了奈落……
“我不认为她有多喜欢我，”犬夜叉在一片沉寂中搓着手。
“她也不是那种对奈落有好感的人。”
“明明不喜欢但还要拼命去帮忙，那就说明这不是她的意愿，而是她的任务……”
之后五个人再次沉默下来。
“她既不想让我们的人死，也不想让奈落死……”
“可是什么样的人会给她下这种任务……”珊瑚许久才开口，之后她顿了顿。
“什么样的人能给她这个实力的人，下这种任务？”
又是一连串的静默。
“她肯定不是奈落那边的，也不是梓山派来的。”一直没有说话的戈薇在边上安静地开口。
“她也有去那个世界的能力，但也绝不可能是那个世界的人。”“她在我们世界没有身份证明，很多东西是以我爷爷的名义去办的，现代的那些东西她倒是很熟悉，但她不像是有认识的人，东西都是买来的……这一点都不合理。”
“她更不合理的地方是，她会费如此大的精力和心血，让奈落和桔梗联系在一起。”弥勒眼神不经意地扫在犬夜叉身上，小心地斟酌词句。
“这也是我们本来就知晓的，她做的第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还有……”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显然也想到了海边那个布满各种条框规定的舟屋，那种复杂的规则类建筑，除了道士没人会有那个实力，也不会有那个闲工夫，至于他们不知道的，只怕会更多。
他咬着手背。
“当然，她也撮合过你和犬夜叉……”他说着看向戈薇。
“但客观地说，这也是在让桔梗更快地离开你，”
这次他看向犬夜叉，后者脸上不再愤怒，而是一种满是困惑的若有所思。
“如果用这种眼光去看，她每一次出现，都是在有奈落……或者，有桔梗的地方。”
“我们也许只是她随手处理的那部分。”
那么这一切的意义又究竟是什么？那个能让她都不得不这么做的力量，究竟想要什么呢……
“她知道水晶溶洞的事情……”珊瑚喃喃地说。
“桔梗大人私下里问过我，那是她在红莲岛上无意间泄露的，她知道翠子，甚至知道那个男人，但她绝不可能进入那个山洞，这个世上除我们外，不会有其他人知晓那个秘密。”
珊瑚抬起头。
“这是除妖师一族用血誓来保守的秘密，一族内也只有族长和为数不多的人才知晓。毕竟……”她说着看了一眼钢牙，还是开了口，
“一个巫女，外加一个觊觎巫女的人，还有一堆妖怪就能创生出那种恐怖的东西，一旦泄露那些大名和诸侯是不会放过的……我也是因为村子都出事了，才选择把你们都带进去。”
其他人再次沉默下来，指挥少司命的幕后之人是那块已经被射成碎片，又被奈落东拼西凑找回来的四魂之玉。这个推论无论怎么想都觉得匪夷所思，但这似乎是唯一能合理解释一切的东西。除了四魂之玉外，不会再有人能拥有那么庞大的信息网和海量的资源，有能力调动如此强大的异国神官，也不会有力量能让她像戈薇那样能够自如地穿越时空。当还有更重要的，除了四魂之玉恐怕没人会对奈落和桔梗这么的感兴趣，毕竟他们是四魂之玉唯二的拥有者，如果一定要寻找相似点，这可能是她们彼此唯一相似的东西。
“但是……我们现在可以不谈她本人的目的。”钢牙打断她的话。
“就像你说的，她知晓那些原本不存世的东西，会做那些她并不想做的事情，但就算她只是一个听从吩咐去做事的人……让她做这一切的是四魂之玉，那四魂之玉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据我所知，四魂之玉在四百年的时间里至少有过上千个主人，桔梗只是看守了几年，奈落到目前为止也只是掌握了几个月，甚至说在他拥有四魂之玉前，少司命就已经出现了。为什么？”他问到。
“四魂之玉为什么会对他们感兴趣。”
众人再度沉默，表情几度变化，显然想到了先前水晶溶洞里看到的那些惨状。一个用妖怪堆积的男人……和一个斩妖除魔的女人……如果不是知晓了翠子将灵魂封印在了玉里……简直会让人想到前世和今生的有趣组合。
为了弥补昔日遗憾什么的……这未免也太无聊了……
弥勒想了半天终归毫无头绪。
“他俩身上一定有它想要的东西，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定是它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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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蜘蛛
这是神乐第一次见他，当然也很可能是最后一次见他。被奈落找到后她就一直乖顺地充当跟班，目睹那个好不容易爬出铁笼的男人被再次吞咽回去。当然，反抗是必然的，神乐全程都只是充当看客，目睹树枝形状的长楔穿透狒狒躯体，又反被长肢束缚着拉拽拖动。吞噬的过程她不想看也不想记得，但偏偏目光像是被钉住了般地无法挪动。男人至死都在尖叫着桔梗的姓名，语气包含着让她毛骨悚然的癫狂，半张脸已然被胸腔内张开的肋排消化吸收。然而她始终看不清奈落的表情，他依旧带着狒狒的面具，背对着她展开皮毛，上半身完全赤裸地暴露在外，胸腔粘连躯壳血迹淋漓。整张脸、或者说整个身体都埋在阴影里。或许是直觉，神乐知道他依旧在厌恶，那种厌恶前所未有浓烈至极，但依旧冷静迅速的撕剥血肉。
“我也不想见你，”她听到奈落的声音。
“但总要面对这个结果。”
最后一点肢体被连毛带皮滴血不剩地吃干抹净，那团白色的绒毛重新覆裹身体。神乐靠着树，白狒狒转过身的那刻她确信自己看到了一只巨大眼睛，巩膜漆黑，瞳孔血红，纤细狭长地竖生在胸口正前方，眼珠是不祥的暗金色。当然……也可能只是消化还未结束的裂口，即使是一只妖怪，在胸口的位置长那种东西，未免也太……她知道自己在发抖，但发抖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帮助。
那就是她的未来吗……她宁可死了
她应该去问问信正的，她想知道那个男孩现在何处，虽然直觉尖嚣着要她永远不要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但她希望现在是他在这里，那个脑子里永远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的小疯子。现在是她在身边了……
好吧，她其实也不想见他，但她也总的面对这种结果。
——
少司命一个人坐到半夜。
“看看我们都干了点什么……”
她喃喃地说道，最终还是拿过行李包，把帐篷和符纸一件件装回包里。
“给我复印一张能电脑扫描过的地图，我要确定一下白灵山的方位。
四魂君原本缩在帐篷顶上，当即站起来。
“你不打算回去了？”
少司命头都没抬
“你在说什么话？”
“我们得去白灵山！！”
四魂君沉默好一会儿。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可现在你又能干什么？那可是七人队！！你要单挑是怎么地？你不要忘了你现在是什么处境，五人组这边不认你了，钢牙恨你恨的要死，桔梗肯定也不拿你当队友，白道你肯定是没指望了。就算你想跟着奈落也没用，杀生丸是你放出来的，现在那小子连灰都没剩，就他脾气没准你也在他杀人名单上你懂不懂！！”
“所以这就是原因！！”
“如果我都逃不掉，那桔梗怎么办？！！”
“她当初只是胸口被戳了一爪子，就伤成那样，你觉得到了这个地步奈落会那么轻易放过她吗？？？？我知道，这就是剧情，但那不一样！！”
“如果桔梗从头到尾没理过他，她死哪里都和我没关系，但这次不一样，因为这事是我干的……是我把她诓到人见城，是我挑唆神乐去当卧底，是我把她和奈落硬生生凑一块，是我救了他……她在白灵山受的每一份伤，都有我背后教唆出来的东西。这次她真要被杀了，那是我的责任，她就是我害死的。她被奈落拆成几块打下河，那也是我递的刀子，我不背着个良心债！！！”
四魂君缩在原地，脸上愁云惨雾，但很快他的表情就变了。少司命同样感知到了巨大的能量波动，随之而来的还有另一种不祥的预感。四魂君在长大，极速的长大，原本是亮粉色的圆球体，在短短一分钟内长出完整的，仿佛卡通玩偶的五官，以及完整的身体和四肢。
“你不该乱开冥道的。”四魂君看着突然成型的身体。
“我想，另一个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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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四魂君当月老的日子》金刚茧篇正式结束，敬请期待第五部《白灵山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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