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月的第三个星期一，唐筱感冒了。

前一天晚上熬夜整理化学笔记，早上起床时喉咙火辣辣的疼，额头滚烫。妈妈摸了摸她的额头，立刻下了判决："发烧了，今天别去学校。"

唐筱迷迷糊糊地点头，却在妈妈离开后强撑着拿起手机，给苏凌发了条信息："帮我跟江笙说一声，今天辅导取消。"

发完这条消息，她又昏昏沉沉地睡去，梦里全是数学公式和钢琴声交织在一起的奇怪画面。

而此时的高二(2)班教室，江笙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早读课前，一个扎马尾的女生跑到他桌前："江笙，唐筱让我告诉你，今天辅导取消，她发烧了。"

江笙点点头，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

整个上午，他总是不自觉地瞥向唐筱的座位。那里除了积了一层薄灰，什么也没有——没有每天都会出现的粉色便利贴，没有用牛皮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小点心。自从上周他收下那个书签后，唐筱似乎把这当成了某种默许，开始变本加厉地往他课桌里塞东西。

周一是一张写着"新的一周加油！"的便利贴和一块核桃酥；周二换成了"数学题再难也别皱眉啦"和手工巧克力；周三则是"听说今天有物理测验，相信自己！"配上一小袋杏仁饼干...

江笙每次都面无表情地把纸条揉成一团扔掉，点心则原封不动地塞进书包。但奇怪的是，他从未开口阻止过唐筱这种行为。

下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宣布下周有月考。江笙机械地记下考试范围，目光又一次飘向那个空座位。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期待明天能看到那个总是笑得有点傻的女生回来，继续她那些毫无意义的"每日鼓励"。

这个念头让他有些烦躁。

放学后，他鬼使神差地走进学校附近的药店。

"有没有治感冒发烧的药？"他问柜台后的阿姨，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好像怕被人认出来。

"哪种？中药西药？"

"..."

"最有效的。"江笙最后说。

拎着药袋走出药店，江笙站在十字路口犹豫了足足三分钟。他根本不知道唐筱家住在哪里，买药干什么？明天带到学校不就行了？

但脚步却不受控制地朝着相反方向移动——昨天辅导时唐筱曾无意中提到，她家住在新华书店后面的教职工小区。

教职工小区3栋2单元501。门牌号是他假装去洗手间时，偷偷翻看班级通讯录记下的。

站在501门前，江笙的手指悬在门铃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这太奇怪了，他为什么要来？就因为那个女生每天给他塞纸条？还是因为今天没看到她的笑容，觉得少了点什么？

正当他转身要走时，门突然开了。

"你是..."唐妈妈惊讶地看着门口这个高挑清瘦的男孩。

江笙的耳根瞬间红了："我...我是唐筱的同学。来送...送作业。"他举起手里的笔记本，那是唐筱落在学校的。

"啊，快进来吧！"唐妈妈热情地让开门，"筱筱在房间休息呢。"

江笙僵硬地站在玄关，进退两难。他没想到会直接面对唐筱，原本打算把药挂在门把上就走。

"妈，谁啊？"唐筱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

没等唐妈妈回答，江笙已经迅速把药袋和笔记本塞到她手里："这是今天的笔记和...药。我走了。"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了。唐妈妈愣在原地，看了看手里的药袋，又看看那个仓皇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唐筱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来时，只看到妈妈一脸神秘的笑容。

"刚才谁来了？"

"一个又高又帅的男生，说是你同学，来送笔记和药。"唐妈妈晃了晃手里的袋子，"跑得可快了，我连杯水都没来得及倒。"

唐筱接过药袋，心跳突然加速。里面是两盒进口感冒药，还有一张纸条，上面是熟悉的工整字迹："第5页到第12页是重点。别传染给我。"

没有署名，但她一眼就认出是江笙的字。那凌厉的笔锋，就像他本人一样，看似冷硬，却藏着不易察觉的温度。

唐筱把纸条贴在胸口，感觉发烧的脸更烫了。

第二天，唐筱坚持要去上学，尽管鼻子还是红通通的。一进教室，她就看到江笙如常坐在位置上做题，连头都没抬一下。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座位，发现桌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叠纸——是昨天课程的详细笔记，比平时江笙整理的还要细致许多，重点处都用红笔标了出来。最后一页还写着："多喝水。"

唐筱咬着嘴唇忍住笑意，从书包里掏出一个保温杯，轻轻放在江笙桌上。

"什么？"江笙终于抬头，眉头微蹙。

"姜茶，预防感冒的。"唐筱小声说，"谢谢你昨天的药和笔记。"

江笙盯着那个保温杯看了几秒，推了回去："不需要。"

"我都煮好了，你不喝就浪费了。"唐筱坚持道，眼睛因为发烧而显得格外水润。

江笙沉默了片刻，终于拧开杯盖，一股浓郁的姜味混合着蜂蜜的甜香飘出来。他抿了一小口，眉头舒展了些。

"怎么样？"唐筱期待地问。

"太甜。"江笙嘴上这么说，却又喝了一大口。

那天放学后的辅导，气氛微妙地不同了。江笙依旧话不多，但讲题时的语气少了些冷淡；唐筱依然时不时犯低级错误，但江笙不再用那种"这都不会？"的眼神看她，而是耐心地再讲一遍。

"今天就到这里。"结束时江笙合上课本，"你感冒还没好，早点回去休息。"

唐筱惊讶于他居然会关心人，一时不知如何回应。两人沉默地收拾书包，一起走出图书馆。

秋日的黄昏来得比夏日早，校园里已经亮起了路灯。他们并肩走着，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

"你为什么每天给我塞纸条？"走到校门口时，江笙突然问。

唐筱的心跳漏了一拍："就...就想鼓励你啊。"

"为什么？"

"因为你总是一个人，看起来很..."唐筱及时刹住车，把"孤独"咽了回去。

江笙停下脚步，转向她："很什么？"

"很...酷。"唐筱急中生智。

江笙轻哼一声，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懒得追问。他们继续往公交站走，沉默却不再尴尬。

"你钢琴弹得很好。"唐筱鼓起勇气说，"那天...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江笙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别再提这件事。"

"哦..."唐筱识相地闭嘴，却在心里记下这个禁忌话题。

76路公交车缓缓进站，这是唐筱要坐的车。她刚要道别，江笙突然开口："明天开始，别往我桌子里塞东西了。"

唐筱的心一沉，却听他继续说："直接给我就行。被其他人看到...不好。"

车门关闭的瞬间，唐筱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含义。她透过车窗看向站台上那个挺拔的身影，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

第二天早上，唐筱比平时早到了二十分钟。教室里空无一人，阳光透过窗户洒在江笙的座位上。她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纸盒，里面是她昨晚熬夜做的抹茶玛德琳蛋糕，还有一张便利贴："希望你喜欢这个味道~"

她把盒子放进江笙的课桌，刚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咳。江笙站在后门，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早、早上好！"唐筱结结巴巴地说，像做坏事被抓包的小孩。

江笙走过来，直接拿出那个盒子，打开看了一眼："你做的？"

"嗯，昨晚..."唐筱突然意识到这听起来像是特意为他做的，赶紧补充，"正好家里有材料，就随便做了点..."

江笙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唐筱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试图找出一丝喜欢的迹象。

"还行。"最后他评价道，却把剩下的半块也塞进了嘴里。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唐筱心里炸开了烟花。她知道，对江笙来说，"还行"已经是很高的评价了。

"对了，"江笙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递给她，"你看完这个，函数部分应该就没问题了。"

唐筱接过那本《数学之美》，惊讶地发现是江笙自己的书，书页上还有他密密麻麻的批注。

"这...你不需要吗？"

"我看完了。"江笙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别弄脏了。"

唐筱紧紧抱住书，感觉一股暖流从心底涌出。她知道，对江笙而言，这已经是极大的信任和分享了。

放学铃响，唐筱正收拾书包，一张纸条从她课本里滑落。她展开一看，是江笙凌厉的字迹："今天有事，辅导取消。记得看书第35页的例子。"

没有"谢谢"，没有署名，但唐筱却觉得这张纸条比任何华丽的感谢信都珍贵。因为这是江笙第一次主动给她写纸条。

她把纸条小心地夹进日记本里，心想这或许是一个开始——一个走进江笙内心世界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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