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期中考试后的班会上，李老师宣布了一个消息："下个月是学校艺术节，每个班需要准备一个集体节目。我们班决定表演合唱，需要一名钢琴伴奏。"

教室里顿时议论纷纷，几个学过钢琴的同学举手自荐。唐筱也举了手——她学过三年钢琴，虽然水平一般，但简单的伴奏应该能应付。

"还有人吗？"李老师环视教室，"没有的话我们就——"

"老师。"江笙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教室安静下来，"我认为应该先测试一下水平再决定。"

李老师点点头："有道理。那今天放学后，有兴趣的同学到音乐教室，我们选一下伴奏人选。"

下课铃响，唐筱转身看向江笙："你也参加选拔吗？"

江笙摇头："不。"

"那为什么..."

"你弹得不够好。"江笙直截了当地说，"《黄河大合唱》的伴奏有难度。"

唐筱脸一热："我知道我水平一般，但练一练应该..."

"放学后等我。"江笙打断她，收拾书本的动作比平时快了些，"我陪你去选拔。"

唐筱愣在原地，心跳突然加速。江笙这是...要支持她？

放学后的音乐教室比想象中热闹。除了报名的五个同学，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唐筱站在钢琴旁，手心冒汗。她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围观。

第一个演奏的是学习委员林雨，她弹奏的《梦中的婚礼》流畅优美，引来一片掌声。接下来几个同学也各显身手，水平都不错。

轮到唐筱时，她深吸一口气，弹了一首简单的《致爱丽丝》。中间还卡壳了两次，结束时耳朵都烧红了。

"还有人要试吗？"李老师问。

教室里一片寂静。唐筱低着头，知道自己没希望了。

"我认为伴奏不需要太花哨的技巧。"江笙的声音突然从后排传来，"重要的是稳定性以及与合唱的配合。唐筱虽然技术不是最好的，但她节奏感强，出错后能立刻接上——这对集体表演很重要。"

全班都惊讶地看向江笙，包括唐筱自己。这是江笙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说这么多话，而且还是为她说话。

李老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道理。唐筱，你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吗？可能需要额外练习。"

唐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我愿意！"

"那好，就这么定了。"李老师合上笔记本，"从明天开始，每天放学后可以来音乐教室练习一小时。谱子我会明天给你。"

走出音乐教室，唐筱小跑着追上江笙："谢谢你！我真的没想到..."

"不用谢。"江笙脚步不停，"你确实不是技术最好的，但伴奏需要的是其他素质。"

"但我真的能行吗？那首曲子看起来很难..."

江笙突然停下，转身看着她："如果你真想做好，我可以每天指导你一小时。"

唐筱瞪大眼睛："真的？"

"只是不想班级表演出丑。"江笙别过脸，但唐筱已经看到他耳尖微微发红。

从那天起，每天放学后的音乐教室成了他们的小天地。江笙教琴的方式和他辅导数学一样——严格、精准，但不乏耐心。他会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纠正唐筱的错误，直到她完全掌握。

"手腕放松。"第五天练习时，江笙站在唐筱身后，突然伸手轻轻托住她的手腕，"不要用力砸键，要感受力度。"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触碰轻得像羽毛，却让唐筱全身的神经末梢都警醒起来。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些许墨水的味道。

"像这样。"江笙带着她的手，在琴键上演示了一遍正确的力度。唐筱几乎听不见钢琴声，耳边全是自己如雷的心跳。

"明白了吗？"江笙松开手，后退一步。

唐筱机械地点头，手指在琴键上颤抖着重复刚才的段落。神奇的是，这次真的流畅多了。

"有进步。"江笙难得地表扬道，嘴角微微上扬。那个笑容很浅，却让唐筱觉得所有的努力都值得。

周五那天，唐筱因为值日迟到了十分钟。她匆匆赶到音乐教室，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熟悉的钢琴声——但不是《黄河大合唱》，而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曲子。旋律忧伤而美丽，像是深夜里的独白。

唐筱轻轻推开门，看到江笙背对着门口，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身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整个人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屏住呼吸，不敢打扰。就在这时，江笙突然停下，伸手去拿放在琴架上的水杯。当他抬起左臂时，唐筱清楚地看到他的小臂内侧有一大片青紫色的淤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

"啊！"唐筱倒吸一口冷气，不小心碰到了门把手。

江笙猛地转身，迅速拉下袖子："谁让你进来的？"

"对、对不起，我刚到..."唐筱结结巴巴地说，"你的手..."

"没什么。"江笙的声音冷得像冰，"今天不练了。"

他抓起书包就要走，唐筱下意识拦住他："江笙，等一下！你的伤..."

"我说了没什么！"江笙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神凌厉得吓人，"别多管闲事！"

唐筱被吓住了，后退一步让开路。江笙大步离开，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响。

整个周末，唐筱都在想江笙手臂上的伤。那明显是外力造成的淤青，而且看起来是新伤。她给他发了三条信息，全都石沉大海。

周一一早，唐筱早早到校，在江笙桌上放了一盒药膏和一张纸条："这个对淤青很有效，希望你的伤快点好。"

江笙来的时候，看到桌上的东西，表情复杂。他收下了药膏，但一整天都没和唐筱说话。

放学后，唐筱独自去音乐教室练习。让她惊讶的是，江笙已经在那里了，正在整理琴谱。

"我..."唐筱站在门口，不确定是否受欢迎。

"进来吧。"江笙头也不抬，"你落下了两天的练习。"

就这样，他们恢复了之前的相处模式，仿佛周五的冲突从未发生。但唐筱注意到，江笙现在总是穿着长袖，即使在温暖的室内也不挽起袖子。

一周后的午休时间，唐筱被李老师叫到办公室。

"唐筱，艺术节准备得怎么样了？"李老师递给她一杯热水。

"还行，江笙帮了我很多。"唐筱捧着杯子，犹豫了一下，"老师...我能问您点事吗？关于江笙的。"

李老师表情严肃起来："什么事？"

"他...家里是不是有什么困难？"唐筱小心地选择着措辞，"我注意到他有时候身上有伤..."

李老师叹了口气："江笙是个很特别的学生。他母亲在他初中时去世了，父亲...有些酗酒问题。"她顿了顿，"江笙很要强，从不接受别人的同情或帮助。你能和他做朋友是好事，但要注意方式方法。"

唐筱的心揪成一团。她突然明白了那张被撕毁的全家福，明白了江笙为什么总是一个人，明白了那些伤痕的来源...

"老师，我能做些什么？"

"保持现状就好。"李老师温和地说，"有时候，仅仅是陪伴比任何帮助都有用。"

那天下午的练习，唐筱格外认真。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江笙轻轻点头："不错，再有两天就能完整弹下来了。"

"都是你教得好。"唐筱合上琴盖，鼓起勇气问，"江笙，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笙收拾琴谱的手顿了顿："问。"

"你为什么愿意花这么多时间帮我？"

教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时钟的滴答声。江笙站在那里，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因为..."他罕见地犹豫了，"你弹琴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

"你妈妈？"唐筱脱口而出，随即后悔自己的冒失。

江笙却意外地没有生气。他轻轻点头，眼神飘向远处的某个点："她是个音乐老师，总是说...音乐能表达语言无法表达的东西。"

"她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唐筱轻声说。

"她走得太早了。"江笙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有时候我会想，如果那天我在家，而不是去参加那个愚蠢的数学竞赛..."

唐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样的剖白，只能轻轻碰了碰江笙的手背："不是你的错。"

江笙收回思绪，表情重新变得冷静："不早了，回去吧。"

他们一起走出校门，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一家甜品店时，江笙突然停下："等我一下。"

几分钟后，他拿着两个冰淇淋出来，递给唐筱一个："给你的奖励，今天弹得不错。"

唐筱接过冰淇淋，鼻子突然一酸。这是江笙第一次主动给她买东西，虽然只是个普通的甜筒，却比任何贵重礼物都珍贵。

"谢谢。"她咬了一口，甜腻的奶油在舌尖化开，"好好吃！"

江笙看着她的笑脸，嘴角微微上扬："傻气。"

"江笙，"唐筱突然说，"谢谢你教我弹琴，也谢谢你...信任我。"

江笙没有回答，但两人并肩走着的距离，似乎比平时近了一些。

艺术节前三天，唐筱终于能完整流畅地弹下整首曲子了。江笙站在钢琴旁，罕见地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可以了。"他说，"上台保持这个状态就行。"

唐筱长舒一口气，突然从琴凳上跳起来，给了江笙一个拥抱："谢谢你！没有你我肯定做不到！"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一秒钟，唐筱就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松开手后退两步，脸颊烧得通红。江笙也愣住了，耳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我...我不是故意的..."唐筱结结巴巴地解释。

江笙轻咳一声，别过脸去："...知道。"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最后是江笙先开口："明天最后排练一次，后天就彩排了。"

"嗯！"唐筱用力点头，心跳仍然快得不像话。

那天晚上，唐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每次闭上眼睛，都能感受到那个短暂拥抱中江笙的温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她摸出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发出一条信息："今天谢谢你。晚安。"

出乎意料的是，不到一分钟，手机就亮了："嗯，晚安。"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唐筱抱着手机傻笑了好久。她不知道的是，城市的另一端，江笙也正盯着那条信息，指尖轻轻触碰屏幕，仿佛能透过它感受到发信人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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