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艺术节当天，唐筱的手指冰凉得像冰块。她坐在后台的椅子上，不停地搓着手，看着礼堂里越来越多的人群。每个班级的表演者都在做最后的准备，喧闹声让她更加紧张。

"手。"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江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递过来一个暖手宝。

唐筱接过暖手宝，热度立刻从掌心蔓延到全身："谢谢，你怎么知道我需要这个？"

"你紧张时手会抖。"江笙淡淡地说，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液体，"这个也拿着，上台前涂一点在指尖，防滑。"

唐筱接过小瓶子，里面是透明的液体，闻起来有淡淡的松木香，和江笙身上的味道一样。她突然意识到，这可能是江笙自己的东西。

"19班准备！"后台老师喊道。

唐筱的心跳骤然加速，像是有一群蝴蝶在胸腔里扑腾。江笙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按平时练习的来就行。"

站在舞台中央，刺眼的灯光让唐筱看不清台下的观众。她深吸一口气，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第一排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江笙。他原本应该在后台准备自己班的节目，却不知何时溜到了观众席。

指挥棒落下，唐筱的手指按下第一个音符。起初她还能感觉到指尖的颤抖，但随着音乐进行，身体逐渐放松。她仿佛回到了那间只有她和江笙的音乐教室，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黑白琴键上，而江笙就站在她身后，偶尔纠正她的指法...

最后一个和弦完美落下，礼堂里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唐筱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一个错误都没犯。她起身鞠躬，目光不自觉地寻找江笙。他依然坐在那里，嘴角微微上扬，对她点了点头。

回到后台，唐筱被同学们围住，接受着各种赞美。但她只在意一个人的评价。当人群散去，她看到江笙靠在墙边等她。

"怎么样？"唐筱小跑过去，眼睛亮晶晶的。

江笙看着她期待的表情，难得地给出了明确评价："很好。"

仅仅是这两个字，就让唐筱心里炸开了烟花。兴奋之下，她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江笙："谢谢你！没有你我肯定做不到！"

这个拥抱只持续了几秒钟，但足够让唐筱感受到江笙瞬间僵硬的背脊，和他胸腔里同样剧烈的心跳。她慌忙松开手，脸颊烧得通红："对、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江笙的耳根也红得厉害，他轻咳一声："...没事。"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就在这时，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刻："哟，这不是我们的小钢琴家吗？"

唐筱转头，看到一个穿着17班班服的女生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假惺惺的笑容。她身后还跟着几个女生，都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唐筱和江笙。

"你是...？"唐筱不确定地问。

"林薇，苏凌的同学。"女生走近几步，目光在江笙身上停留了几秒，"听说你钢琴弹得这么好，全靠江笙'手把手'教啊？"

她刻意加重了"手把手"三个字，引得身后几个女生窃笑起来。唐筱感到一阵不舒服，但还没等她回应，江笙已经冷冷地开口："有事？"

林薇似乎没想到江笙会直接出面，表情僵了一下："没什么，就是好奇你们的关系。"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唐筱，"毕竟，有些人靠讨好学霸拿高分的事情，大家都有所耳闻呢。"

唐筱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相信有人会这么想她和江笙的关系。江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冷得像冰："造谣是要负责任的。"

"是不是造谣，当事人心里清楚。"林薇撇撇嘴，转向唐筱，"对了，苏凌没告诉你吗？我们班都在传，你为了数学成绩，天天缠着江笙不放..."

"够了。"江笙打断她，声音不大却充满威慑力，"唐筱的成绩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如果再让我听到这种谣言，我会直接找教务处处理。"

林薇明显被江笙的态度吓到了，后退一步："开个玩笑而已，这么认真干嘛..."她拉着同伴匆匆离开，临走时还不忘给唐筱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唐筱站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没想到自己和江笙的友谊会被曲解成这样。

"别理她。"江笙的声音缓和下来，"这种人到处都有。"

"可是...如果这种谣言传开了..."

"清者自清。"江笙看了看手表，"我该去准备我们班的节目了。你在这等我，结束后一起走。"

唐筱点点头，心里暖暖的。江笙不仅为她说话，还主动提出一起走，这在他简直是破天荒的体贴。

艺术节结束后，唐筱在校门口等江笙。初冬的风已经带着刺骨的寒意，她裹紧了围巾，那是妈妈上周刚给她织的。突然，一阵骚动从教学楼方向传来。

"放开我！我找我儿子！江笙！江笙你给我出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在校园里回荡。

唐筱循声望去，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向礼堂方向，手里还拿着一个酒瓶。几个保安试图拦住他，却被他粗暴地推开。

"江笙！你个不孝子！给我滚出来！"男人继续大喊，声音里充满愤怒和醉意。

唐筱的心一沉，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江笙的父亲。她掏出手机想给江笙打电话，却发现他已经从教学楼冲了出来，脸色惨白。

"爸！"江笙跑到男人面前，试图拉住他，"你怎么来了？我们回家说..."

"家？什么家！"男人甩开江笙的手，酒气冲天，"你眼里还有这个家？整天在学校鬼混，连你妈忌日都不回来！"

江笙的脸瞬间失去血色："今天不是...我早上就去过墓园了..."

"放屁！"男人突然抓住江笙的衣领，"你妈走了你就翅膀硬了是吧？跟你妈一样，看不起我是吧？"

周围的同学越聚越多，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还有人拿出手机拍照。江笙站在那里，任由父亲揪着衣领，眼神空洞得像具行尸走肉。

唐筱的心像被刀割一样疼。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叔叔！您冷静一点！江笙他..."

"你谁啊？"男人转向唐筱，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她，"哦，我儿子的小女朋友是吧？你知道他是什么东西吗？啊？表面装得人模狗样，实际上就是个冷血动物！连自己亲妈最后一面都不见！"

"不是这样的！"唐筱声音颤抖但坚定，"江笙不是那样的人！他很爱他妈妈，他..."

"筱筱，别说了。"江笙突然开口，声音沙哑，"爸，我们回家。别在这里闹。"

"现在知道丢人了？"男人冷笑，却松开了手，"走！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看着江笙要被父亲拉走，唐筱不知哪来的勇气，一把抓住江笙的另一只手："等等！"

男人凶狠地瞪着她："关你什么事？滚开！"

"我是江笙的同学，也是朋友。"唐筱挺直腰板，尽管腿在发抖，"叔叔，您喝醉了，这样对江笙不公平。他今天表演很成功，您应该为他骄傲..."

"骄傲？"男人突然大笑，笑声里充满苦涩，"他妈妈死的时候他在参加数学竞赛！为了个破奖牌连亲妈最后一面都不见！这种儿子有什么好骄傲的？"

这句话像一把刀，直接刺入江笙的心脏。唐筱看到他的身体晃了一下，眼神彻底暗淡下来。

"叔叔！"唐筱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那不是江笙的错！您不能这样说他！"

"你懂什么！"男人举起酒瓶，作势要砸，江笙立刻挡在唐筱前面。

保安终于赶到，强行将男人拉开。副校长也闻讯赶来，严肃地说："这位家长，请你立刻离开校园，否则我们报警了。"

男人骂骂咧咧地被带走了，临走时还回头瞪了江笙一眼："今晚别回家！我没你这种儿子！"

人群渐渐散去，只剩下唐筱和僵在原地的江笙。他的表情平静得可怕，仿佛刚才的一切与他无关。

"江笙..."唐筱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臂，"你还好吗？"

江笙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朝校门外走去。唐筱赶紧跟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直到江笙突然在一个小公园停下，坐在长椅上，双手抱头。

唐筱安静地坐在他身边，轻轻把手放在他的背上。她能感觉到江笙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今天...是我妈生日。"良久，江笙终于开口，声音嘶哑，"不是忌日。他记错了...也可能是喝糊涂了。"

唐筱的心揪成一团："你早上去看她了吗？"

江笙点点头："每年这一天，我都会去墓园弹一首她最喜欢的曲子。"他苦笑一声，"今年我特意提前去了，就为了不耽误艺术节...结果还是搞砸了。"

"没有！"唐筱急切地说，"你的表演很棒，我们的合唱也很成功！是你爸爸喝醉了，不是你的错！"

江笙抬起头，眼睛红得吓人："但他说对了一件事...我妈去世时，我确实在参加数学竞赛。她突发脑溢血，送到医院已经...而我，我在为一道该死的数学题绞尽脑汁。"

唐筱的眼泪终于落下来："那不是你的错，江笙。你不可能预知..."

"我本该在家的！"江笙突然提高音量，"那天我爸出差，我妈不舒服，我应该请假陪她的！但我没有，因为那个竞赛...那个该死的竞赛..."

他的声音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唐筱不顾一切地抱住他，感受到他的泪水浸湿了她的肩膀。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傍晚，他们就这样紧紧相拥，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江笙轻轻推开她，擦了擦脸："...抱歉。"

"不要道歉。"唐筱坚定地说，"你接下来去哪？回家吗？"

江笙摇摇头："现在回去只会更糟。我去图书馆待会儿，等他睡着了再回去。"

"那...我陪你去？"

江笙看着她红肿的眼睛，轻轻摇头："你该回家了。今天...谢谢你。"

他们在公交站分开，各自坐上相反方向的车。唐筱透过车窗，看着江笙孤零零的身影越来越远，心像被撕成了两半。

回到家，唐筱立刻给江笙发了条信息："到家了吗？需要的话可以来我家，我妈妈不会介意的。"

消息显示已读，但久久没有回复。就在唐筱准备再发一条时，手机突然亮了："不用了，谢谢你今天为我做的一切。"

简单的八个字，却让唐筱的眼泪再次涌出。这是江笙第一次对她说"谢谢"，也是第一次向她展露脆弱。她知道，从今天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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