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榕花扰

明栀青黛，我不就让你搞点动静阻止他留宿吗？下手怎么这么重？你看那边天都快亮了，火要是收不住，指不定要惹大麻烦。

青黛挠了挠头，脸上满是无辜。

青黛我也纳闷啊！我就按你说的，在远处小楼的房檐下略施了点引火术，就燃了一簇小火苗。谁知道风一吹，火居然顺着木梁窜得那么快，我当时蹲在树上还琢磨，这火怎么就不受控了呢……

明栀皱了皱眉，抬头望向后山方向——火光虽没方才那么刺眼，却仍映得半边天泛红，夜色里的红焰格外扎眼。

另一边，纪伯宰已抵达后山，望着小楼熊熊跳动的火焰，他神色依旧淡然，仿佛眼前的火势不过是夜风拂动草木，掀不起半分波澜。跟在身后的荀婆婆却面带不忿，上前一步躬身道。

荀婆婆主上，这明栀才来没多久，就出了这样的事。主上放心，老身这就去彻查起火缘由，绝不让人扰了无归海的安宁。

纪伯宰不必。

纪伯宰声音平淡，目光仍落在火光上，语气里没半分波澜。

纪伯宰不过是场天火，不必惊动旁人，这火我慢慢灭便是。

荀婆婆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默默退到一旁，眼底藏着几分不解。

她不知道，这场被纪伯宰轻描淡写归为“天火”的变故，从来就不是青黛一人的手笔。

——

天光大亮时，纪伯宰的身影出现在庭院门口。肩头还沾着未散的烟火气，像是裹了层薄灰，衣摆处更是缀着几点炭黑，在晨光里格外扎眼。

他扫过空荡荡的结界旧址——昨夜还立在这儿的光晕没了踪迹，连明栀的影子都没见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的寒气比昨夜更甚，连周遭拂过的晨风都似被冻住，冷得人骨头疼。

荀婆婆很快化为一道灰影掠入院中，片刻后便躬身出来禀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谨慎。

荀婆婆主上，她不在房内，院内也没留下半点异样的灵力痕迹。

纪伯宰眸色一冷，指尖已凝起淡蓝色的灵力——微光在指缝间流转，像碎了的星子，正要扩散开探寻整个无归海的动静时，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了榕树下的一抹浅黄。

明栀正倚在粗壮的树根上休憩。鹅黄色的裙摆被晨风吹得轻轻晃着，像朵要飞的花，青丝散在肩头，几缕发丝贴在颊边，连呼吸都透着几分安稳，像是累极了才沉沉睡去，连眉梢都舒展开来。

他凝着灵力的手猛地一顿。周身的冷意像是被晨光一点点融了去，只剩下指尖残留的一丝僵硬，连方才紧绷的下颌线都柔和了些许，连带着眼底的冰色都淡了。

晨露还没干，几瓣粉白的榕花落在明栀发间，花瓣上沾着的细小水珠像碎钻，她睡得沉，竟半点没察觉。

纪伯宰抬手示意荀婆婆退下，脚步轻得没惊动周遭的风，独自上前时，连衣摆扫过草叶的声音都压到了最低。他微微躬身，指尖刚触到那片沾着晨露的花瓣，想替她轻轻拂去——

谁料指尖刚碰到发丝，明栀便猛地睁开了眼。

四目瞬间相对，她瞳孔骤然缩了缩，显然没料到他会离得这么近，下意识地往后一缩，猛地坐直了身子，后背紧紧贴住榕树树干，连呼吸都顿了半拍。眼底还蒙着刚睡醒的茫然，混着猝不及防的慌乱，像只受惊的鹿。

明栀的心跳“咚咚”撞着胸腔，连指尖都泛起凉意。她望着纪伯宰近在咫尺的脸——他眼底还沾着未散的烟火气，衣摆上的炭黑痕迹在晨光里格外刺目，连呼吸间都带着点火后的暖意。

明栀大人你……你回来了？

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被砂纸磨过，还漏出几分没藏好的慌乱，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上的褶皱，把布料都捏出了印子。

纪伯宰怎么不去房内等我？

纪伯宰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有目光落在她脸上，像带着点重量。

明栀想让大人回来第一时间就能看见我…等了许久，腿有些酸，便想在树下歇会儿，没成想竟睡着了。

纪伯宰没再追问，指腹轻轻拂过她的鬓角——那片沾着水珠的榕花瓣便被他捏在了指尖，粉白的瓣儿在他指缝间晃了晃。明栀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的手，直到那片花瓣出现在视线里。

明栀谢谢大人。

话音刚落，纪伯宰的手忽然往下——顺着她的脸颊滑到腰间，指腹轻轻一揽，便将她带得往前半步。两人距离瞬间拉近，他身上烟火气混着冷香的气息，像张网似的裹住了明栀，连呼吸都变得灼热。

明栀后背的汗毛瞬间竖起，心脏像要跳出嗓子眼，面上却强装镇定，指尖死死掐着掌心，才没让自己发抖。这厮，一大早的想干什么！

纪伯宰的指尖已轻轻勾住她的衣领，动作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侵略性，指腹还轻轻摩挲着布料。明栀深吸口气，强压着慌乱开口，声音尽量平稳。

明栀大人，这天才刚亮，不好吧？

纪伯宰低头看着她，眼底藏着几分似笑非笑，连声音都带了点低哑。

纪伯宰正好活动活动筋骨，免得困意缠身。

明栀大人难道想在这儿？

明栀的声音里终于漏出几分怯意，目光飞快地往四周扫了扫——晨风吹动树叶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明栀这儿多不合适啊？

纪伯宰那你是想去屋内？

纪伯宰的语气里添了点笑意，指尖还在衣领上轻轻勾着。

明栀啊不不不！

明栀慌忙摆手，语速都快了些。

明栀我、我是想说这也不是良辰吉日，这样很影响灵修的！您这么有慧根的人，当然要好好保重身体……

她的话还没说完，纪伯宰便松开了手。往后退了半步的瞬间，眼底的温度也跟着褪得干净。

纪伯宰不是说对我倾慕已久吗？没想到竟是如此扫兴。我这不留这般乏味的仙子，既然这样，你就回花月夜去吧。

明栀心里“咯噔”一下——合着这是给她挖的一个坑？

她的双手瞬间死死攥住他的衣摆，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砸在他的玄色衣料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明栀大人我知道错了，求你别把我送回花月夜！我若是回去了，浮月坊主定觉得我是个没用的，会折磨死我的！我从小家境贫苦，父母双亡，在花月夜的日子都是度日如年……我只求大人给我一个容身之所，求您了……”

纪伯宰低头看了眼死死拽住自己衣摆的明栀，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明栀眼里刚燃起一点希望，只听见他说。

纪伯宰故事也是如此寻常，更无趣了。

纪伯宰荀婆婆。

荀婆婆很快从回廊尽头走来，深灰布裙扫过地面，带起细碎的声响。她看了眼跪地的明栀——那抹浅黄缩在地上，像朵被霜打蔫的花，又看向纪伯宰，躬身应道。

荀婆婆主上。

纪伯宰把她送回花月夜。

纪伯宰的声音没有起伏，目光已经转向天边的晨光，金色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却没暖透半分寒意，仿佛方才的哀求都成了扰人的杂音。

见哀求没用，明栀的哭声也戛然而止。眼泪还挂在颊边，却没再掉一滴。

纪伯宰没回头，玄色衣摆在晨风中扫过，带落几片榕花瓣——粉白的瓣儿飘了飘，落在明栀手边，沾了点她的眼泪，又被晨风卷走了。

明栀纪伯宰，你丫的真难接近！

这句话，明栀没有说出口。